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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9部分

是先易後難,上策!”姚賈聲音分外響亮。

嬴政向韓非遙遙拱手:“國事涉韓,尚望先生見諒。”

韓非卻冷冷開言:“韓國,不可滅也。”

“願聞先生之教。”

“韓國,三不可滅也!”韓非蒼白枯瘦的面龐驟然泛起了一片紅暈,“其一,秦國滅韓,失信於天下。韓國事秦三十餘年,形同秦國郡縣。此等附屬之國,秦尚不放過,赫然以大軍滅之,既不得實利,又徒使天下寒心。從此,山東六國無敢臣服於秦,唯有以死相爭。滅韓之結局,譬如白起長平殺降而逼趙國死戰也!”

“願聞其二。”嬴政分外平靜。

“二不可滅者,滅韓不易也!”韓非的吟誦頗顯激烈,“韓國臣服秦國,所圖者保社稷宗室也。今社稷宗室不能存,韓國上下必全力死戰也!韓人強悍,素稱勁韓,秦國何能一戰滅之?如數戰不下而五國救援,則合縱之勢必成。其時,秦國何以應敵於四面哉!”見嬴政沒有說話,韓非也沒有停滯,“其三,滅韓將使秦為天下眾矢之的也!頓弱、姚賈離間六國君臣,雖已大見成效,然則,安知六國再無良臣名將乎!邦國興亡,匹夫有責。若有五七個田單再現,以作孤城之戰,曠日持久之下,八方反攻,齊指咸陽,秦將何以自處也!”韓非戛然而止,行營大廳一片寂然。

姚賈突然高聲道:“韓子言行,莫非視自己為韓國特使?”

“韓非入秦,原本便是出使。”韓非冷冷一句。

“韓子之見,秦國兵鋒首當何處?”尉繚突兀一問。

“此秦國內事,韓非本不當言。然足下既問,韓非可參酌一謀。”韓非罕見地矜持一笑,已經沒有了方才的激烈,“秦國東出,首用兵者只在兩國:一為趙國,二為楚國。趙為秦國死敵世仇,滅之震懾天下。楚為廣袤之國,滅之得利最大。弱小如韓國者,一道王書便舉國而降,何難之有也!”

偌大行營靜如幽谷,大臣們面面相覷,嬴政也一時顯出困惑神色。

突然一陣大笑,姚賈直指韓非:“韓子荒誕,欺秦國無人哉!”

“豈有此理!”韓非聲色俱厲,拍案而起。

“敢問上將軍,滅楚大戰,幾年可定?”姚賈卻不理睬韓非。

王翦冷冷一笑:“楚國遼闊曠遠,山川深邃,大軍深入,難料長短。”

“韓子欲將秦國數十萬大軍陷於楚地久戰,以存韓國?”尉繚也冷笑一句。

姚賈一陣大笑道:“兵家疲秦計,韓子用心良苦也!”

蒙恬痛心疾首拍案道:“非兄鐵心存韓,韓國害你不夠麼!”

李斯長長一嘆道:“秦國何負於非兄,非兄終究不為秦謀也!”

韓非昂然木然,冷峻傲岸地矗立在眾目睽睽之下,再也不說話了。

“韓子心存故國,嬴政至為感佩!”

秦王突然一陣大笑,起身離案對韓非深深一躬,轉身走了。

回到咸陽,事情依然沒有完結。

三五日之後的一個深夜,李斯被秦王召進了大書房。秦王推過案頭一卷,說這是韓子的正本上書,敢請長史上書以對。李斯不想再就韓非之事多說話,捧著韓非上書告辭去了。回到自家書房開啟一讀,李斯不禁愕然——《存韓書》!莫非韓非當真愚鈍如此,竟沒有覺察出行營朝會秦國君臣對他的失望,抑或韓非存韓之心過甚而致心神不清?秦王也是,韓非之論事實上已經被朝議一致評判為荒誕之謀,何以還要李斯上書以對?思忖良久,李斯終究還是公事公辦,認真寫下了一卷上書,趕在清晨送進了秦王書房。

秦王嬴政,此時的心緒更是如同亂麻。

韓非入秦,嬴政一心敬慕滿腔熱望地要大用韓非,期盼韓非能像商君與孝公一般與自己結為知音君臣,同心建立不世功業。然屢經努力,種種苦心都被韓非冷冰冰拒之千里,嬴政的滿腔烈焰也在這一點一滴之下漸漸冷卻了。心懷故國而不為秦謀,嬴政尚抱敬重之心。畢竟,孤忠如伯夷、叔齊不食周粟,也還是一種德行風範。然則,韓非已經到了不惜為秦國大軍設定陷阱的地步,嬴政無法忍受了。心緒一變,嬴政立覺韓非迂腐得可笑——當眾被群臣質疑竟不知覺,回到咸陽又立即呈送了《存韓書》。讀罷韓非的《存韓書》,嬴政的心真正冰涼了。

那一夜,嬴政在王城的商君指南車下徘徊到五更雞鳴。月光朦朧,王城一片沉寂,嬴政的心如同層層疊疊的殿臺樓閣在月光下混沌一片。仰望著指南車上的高高銅人遙指南天,嬴政一遍一遍地叩問著自己無比尊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