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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6部分

其文明框架的構成,其國家行為的特質,都取決於久遠的族性傳統,以及這種傳統所決定的認識能力。而族性傳統之形成,則取決於更為久遠的生存環境,及其在這種獨特環境中所經歷的具有轉折意義的重大事件。這種經由生存環境與重大事件錘鍊的傳統一旦形成,便如人之生命基因代代遺傳,使其生命形式將永遠沿著某種頗似神秘的軸心延續,縱是興亡沉浮,也不會脫離這一內在的神秘軌跡。

唯其如此,部族的族性傳統決定著其所建立的國家的秉性。

趙人之族性傳統,勇而氣躁,烈而尚亂。

趙人族性根基與秦人同,歷史結局卻不同。這是又一個歷史奧秘。

秦趙族性之要害,是“尚亂”二字。何謂亂?《史記·趙世家》所記載的韓厥說屠岸賈做了最明確界定,韓厥雲:“妄誅謂之亂。”在古典政治中,這是對亂之於政治的最精闢解釋。也就是說,妄殺便是亂。何謂妄殺?其一不報國君而擅自殺戮政敵,其二不依法度而以私刑復仇。妄殺之風濫觴,在國家廟堂,是無可阻擋的兵變政變之風,動輒以密謀舉事殺戮政敵的方式,以求解脫政治困境,或為實現某種政治主張清除阻力。在庶民行為,則是私鬥成風,不經律法而快意恩仇的社會風習。此等部族構成的國家,往往是剛烈武勇而亂政叢生,呈現出極不穩定的社會格局,戲劇性變化頻繁迭出,落差之大令人感喟。

依其族源,秦趙同根,族性同一。而在春秋之世至戰國前期,也恰恰是這兩個邦國有著驚人的相似:廟堂多亂政殺戮,庶民則私鬥成風。然則,在歷史的發展中,秦部族卻因經歷了亙古未有的一次重大事件而革除了部族痼疾,再衍生出一種新的國風,從而在很長時期內成功地避免了與趙國如出一轍的亂政危局。這個重大事件,便是商鞅變法。歷史地看,商鞅變法對於秦國具有真正的再造意義——沒有商鞅這種鐵腕政治家的戰時法治以及推行法治的堅定果敢,便不能強力扭轉秦部族的烈亂秉性。事實上,秦國在秦獻公之前,其政變兵變之頻繁絲毫不亞於趙國,其庶民私鬥擅殺風習之濃烈更是遠超趙國而成天下之最。唯橫空出世的商鞅變法,使秦部族在重刑威懾與激賞獎勵之下洗心革面,最終凝聚成使天下瞠目結舌的可怕力量。始皇帝之後,秦部族又陷入亂政濫殺,最後一次暴露出秦部族的烈亂痼疾,這是後話,容在秦帝國滅亡之後探討。

趙國沒有經歷如此深徹的強力變法。

趙氏部族的烈亂秉性沒有經由嚴酷洗禮而發生質變。

是故,趙部族的亂政風習始終伴隨著趙國,以致最終直接導致其滅亡。

大略回顧趙部族的亂政歷史,可以使我們清晰地看到趙國滅亡的內因。

遠古之世,趙秦部族與大禹部族是華夏東方最大的兩個部族。趙秦部族能記住名字的最遠祖先是大業。這個大業,便是後來被視為決獄之聖的皋陶大業即皋陶,見沈長雲等《趙國史稿》之考證。。第二代族領是伯益。在皋陶、伯益時代,趙秦部族與大禹部族結成軸心盟約,發動並完成了遠古治水的偉大事業。治水之後,大禹建立了夏王國。已經明確為大禹繼任者的伯益被大禹的兒子啟密謀處置,不知所終。由此,趙秦部族與夏部族有了不可化解的仇恨。終夏之世,趙秦部族不參夏政,遊離於夏王國主流社會之外而獨立耕耘漁獵。夏末之世,商部族發動聯絡各部族滅夏,趙秦部族立即呼應,加入反夏大軍並在鳴條之戰中與商部族聯合滅夏。其後,趙秦部族便成為商王國的方國諸侯之一。在商王國時代,趙秦部族兩分:其中主力一支以飛廉、惡來父子為先後首領,成為商王國鎮守西陲的方國部族;一支仍居中原腹地。隨著周武革命而滅商,趙秦部族的兩支力量分開了。鎮守西陲的一支因忠於商王國而疏遠周王國,遠避戎狄聚居的隴西地帶獨立耕牧,這便是後來的秦部族。仍居中原腹地的一支,卻因相對臣服周王國,其首領造父成為周穆王的王車馭手據史家考證,王車馭手地位很高,等同於大臣,並非尋常匠技庶人。,後來因功封於趙城,於是演變為周室功臣的趙部族。

西周末期,秦趙兩部族的命運發生了驚人的顛倒:秦部族應周太子(周平王)之邀,浴血奮戰殺敗戎狄平定鎬京之亂,成為東周的開國諸侯;趙部族卻在很長時間內,依然是蝸居晉地的尋常部族。

以上之趙氏歷史,可稱為先趙時期。

春秋(東周)中期,趙部族在晉國漸漸發展起來。及至趙衰、趙盾兩世,由於輔佐晉文公霸業極為得力,趙氏部族崛起為晉國的掌軍部族。從趙盾時期開始,趙氏部族成為晉國的權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