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上將軍、大將軍)與大軍日常管理高官(大司馬、國尉)的任命權,其三為總兵力配置權與對使用權的授予權。上將軍、大將軍雖是常設統帥,然在沒有戰事的時期,卻是沒有大軍調遣權的。但有戰事,國君決定出兵數量與出戰統帥,以兵符的形式授權於出戰統帥率領特定數量的大軍作戰。上將軍若被定為出戰統帥,則在統率大軍作戰期間享有相對完整的軍權,其最高形式是君主明確賜予的生殺大權(對部屬的處置權)與獨立作戰權(抗命權)。戰事完畢,大軍則交國尉系統實施日常管理,行使管理權的國尉系統沒有大軍調遣權。
明白如上軍制,便明白了郭開要著力於趙蔥的原因。
郭開要獨掌趙國,其最大的威脅是兩方:一是桀驁不馴的李牧,二是神秘莫測的兵變。俘獲春平君的目的,是平息兵變。著力趙蔥的目的,則是鉗制李牧。春平君有淫穢老根,郭開馬到成功。趙蔥卻是少入軍旅的王族公子,與郭開少有往來,郭開難免沒有顧忌。然則郭開有一長:但遇事端,只從自己獲勝所需要的格局出發謀劃方略,而不以既定格局為根基謀劃方略。也就是說,做好這件事需要誰,郭開便攻克誰;而不是那種我能使用誰,我便相應施展的小器局。當年著力於李牧,目下著力於趙蔥,盡皆如此。看官留意,郭開為千古大奸而非尋常小人,其謀劃之深沉,其心志之頑韌,高出常人許多。明乎此,郭開能掌控趙遷並攪亂趙國,始能見其真面目也。
當年“舉薦”李牧,郭開埋下了一條引線:以趙遷王書之名,將歸屬李牧的二十萬腹地大軍統交趙蔥統率。郭開所擬王書委婉地申明瞭理由:“胡患秦患,皆為趙國恆久之大患也!趙國不可無抗胡大將,亦不可無抗秦大將。將軍趙蔥所部統屬李牧,若能錘鍊戰法而成腹地柱石,其後與李牧分抗兩患,則趙國無憂矣!”王書頒下,李牧始終不置可否,顯然是隱忍不發。趙蔥不然,在第一次戰勝秦軍後書簡致謝郭開,雖只限於禮儀,話語卻是真誠有加。郭開敏銳地嗅到了一絲氣息——趙蔥識得時務,解得人意!然則,其時郭開之心重在李牧,不願因過分籠絡趙蔥而使李牧不快,只秘密叮囑韓倉施展功夫。不久,身在大軍的趙蔥得自家舍人之舉薦,有了一個俊美可心的少僕隨軍侍榻。從此,趙蔥所部的諸多訊息源源不斷地流入了郭開書房。然在與李牧徹底分道之前,郭開始終沒有扯動趙蔥這條線。
密召趙蔥入宮的特使,是軍中大將都熟悉的王室老內侍。
老內侍的路數是正大的:先入大將軍幕府見李牧,出王書,言趙王有疾思念公子趙蔥,請大將軍酌處。此時,井陘山趙軍與秦軍相持已有月餘,眼見秋風已起漸見寒涼,諸多後援軍務需與廟堂溝通定奪,然王室卻泥牛入海般沒有訊息,彷彿抗秦大軍不是趙軍一般。李牧心下焦急,卻也始終沒有與王室主動溝通,其間根由,是在等待龐煖舉事。如今龐煖沒有動靜,卻來了王室特使,說的卻又是如此不關痛癢的一件事體,李牧不期然便有些憤憤然。然反覆思忖,李牧還是壓下了怒火,派中軍司馬將老內侍護送到了關外的山地營壘。老內侍一見趙蔥,中軍司馬便匆匆返回了。也不知老內侍對趙蔥說了些甚,左右是兩日之後的清晨,趙蔥才與老內侍進關來到幕府辭行。趙蔥的稟報是:壁壘防務已妥善部署,回邯鄲至多三日便回軍前。李牧豪爽豁達地笑道:“趙王既思公子,公子無須匆忙,不妨以旬日為限也。天涼入秋,戰事吃緊,老夫不能脫身。公子可順代老夫請準趙王,儘早定奪諸般後援大事,也不枉公子戰場還都一場。”
“大將軍囑託,趙蔥定然全力為之,不敢輕慢!”
昂昂然一句,趙蔥兼程趕回了邯鄲。
日暮時分,趙蔥被迎進了王城。極少出面國事的趙遷,在偏殿單獨召見了趙蔥。趙蔥將戰事稟報了整整一個時辰,趙遷聽得直打瞌睡,天平冠隨著長長的口水在不斷的點頭中碰上王案。然無論這個趙王如何厭煩,趙蔥都沒有中止稟報,更沒有忘記申述李牧的委託請求。奇怪的是,趙遷也沒有發作,竟在半睡半醒中一直捱到了趙蔥最後一句話。及至燈火大亮,趙遷陡然精神振作,拍著王案將趙蔥著實獎掖了一番,說辭流利得彷彿老吏唸誦公文。末了,趙遷霍然起身道:“本王國事繁劇,大軍後援事統交老上卿處置。李牧所請,王兄但與老上卿會商定奪。”說罷不待趙蔥答話大步匆匆而去,厚厚的帷幕後立即一陣女子的奇特笑叫聲。
“太后見召,公子這廂請。”老內侍極其恰當地冒了出來。
邊將大臣入宮而能獲太后召見,在趙國是極高的榮耀,也是不能拒絕的恩榮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