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陷了。唯其如此,輜車在漫天飛雪隱隱風燈中駛進蒼黃的草原,頓弱的心緒是奇特的。亢奮中交織著一絲悲涼,壯心中滲透著無盡感慨,頓弱不禁高聲吟誦起來:“燁燁雷電,不寧不令。哀今之人,胡憯莫成!”
被一名金髮胡女扶進穹廬後帳時,頓弱的驚詫是難以言表的。
郭開端坐在碩大的虎皮胡榻上,一個長髮披散的俊美男子以最為淫穢的舉動伏在郭開的大腿上,一個金髮碧眼的秀美胡女狗一樣趴在長髮男子後臀上……在頓弱的記憶中,郭開是天下僅見的正行鉅奸,不荒政,不貪財,不近色,唯弄權算人為其獨特癖好。相交多年,郭開沒有收受過秦國的一個半兩錢,更不說金玉珠寶名馬名車古董器物。然則,郭開當說則說當做則做,從來沒有因為透露了某個訊息或做了某件事情向頓弱開價。唯其如此,頓弱常有一絲疑慮閃過心頭,郭開所為莫非是趙國的反間之策?然事實的每一次進展,都迅速證實著頓弱的疑慮是多餘的。毋庸置疑,郭開實實在在是一個毀滅趙國的亂國大奸。每每印證一次這個評判,頓弱都會閃出一個頗為悲涼的念頭:如此正派正行之能才,偏成鉅奸毀國之行,寧非天意亡趙哉!
“頓弱兄何其驚詫也。”郭開坦然撫摸著俊美男子的長髮,平靜地笑著。
“上卿之行非人所為,頓弱難解。”
“名家頓弱,也有難解之題?”
“上卿是說,今日當客奇行,乃有意為之?”
“老夫作為,豈能無意?”
“頓弱不能破解,上卿便另謀他途?”
“足下尚算有明。”
“反之,頓弱若能破解,上卿便成盟約。”
“愚鈍之人,不堪合謀。”
“上卿奇行,意在告我:上卿非無人慾,只在所欲非常人也!”
“足下解得老夫心意,可為一謀。”郭開一手冷冰冰地抬起俊美男子下頜,說聲下去。俊美男子順從站起,突然惡狠狠扯著金髮女子的長髮大步拖到了木屏之後,之後一陣奇異的響聲傳來,俊美男子又悠然走了出來,笑吟吟站在了郭開身側。
“此乃老夫男妾,亦為老夫子奴,官居趙王家令,韓倉是也。”
郭開若無其事地介紹著,頓弱陡然生出一身雞皮疙瘩。韓倉之名之行,頓弱熟得不能再熟,然韓倉其人,頓弱卻從未見過。依著尋常列國宮廷齷齪之通例,身為趙王家令的韓倉是趙王寵臣,決然不該在同樣是臣子的郭開面前成為如此卑賤的肉寵。同為大臣而如此不堪,頓弱對趙國不禁生出一種難言的厭惡與憐憫。
“上卿去李牧,須得何種援手?”頓弱對韓倉看也不看。
“趙國之事,老夫不須援手。”郭開矜持而冰冷。
“果真如此,上卿何須約秦?自立趙王便是了。”
“若無秦國,老夫早是趙王矣!”
“上卿知秦不可抗,尚算有明。”
“趙國當亡,秦國當興,老夫比誰都清楚。”
“既然如此,上卿與秦聯手倒趙,正得其宜,何言獨力成事?”
“老夫為秦建功,自有老夫所求。”
“上卿但說無妨。”
“趙國社稷盡在老夫。”郭開扶著韓倉的肩膀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頓弱案前,森然怪異竟使叱吒邦交風雲的頓弱心頭猛然打了個寒噤,“無論趙王,無論太后,都是老夫掌心玩物而已。老夫生逢亂世,不能獨掌趙國,卻也要以趙國換得個安心名頭,以慰老夫生平弄權也。老夫若將趙國奉於胡人匈奴,足可為一方單于,擁地百千里而奴隸牛羊成群。老夫所不明者,奉趙於秦,秦將何以待老夫?”
“上卿終顯本色,頓弱佩服!”
“老夫有欲,欲於異常。”
“上卿所求者何?”
“秦國所予者何?”
“上卿所求必大,容頓弱旬日後作答如何?”
“若非秦王親書,足下便走不出邯鄲了。”
“上卿脅迫頓弱?”
“老夫若挾趙王入胡,一顆秦國名臣人頭之禮數,總該是有的。”
“上卿不怕頓弱先取了你這顆白頭?”頓弱哈哈大笑。
“密事算人,只怕足下不是老夫對手。”郭開一如既往的冰冷。
“好!頓弱人頭先寄在上卿劍下。告辭。”
“旬日為限!”
頓弱舉步間,身後傳來韓倉柔亮美妙的聲音。頓弱情不自禁回頭,一眼掃過這個趙王家令明豔的臉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