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力籌劃車水、開渠所需緊急物資,徵發咸陽官車運往各縣,不得耽誤任何一處毛渠開挖。其三,太倉令會同關市署,對大咸陽及關中各縣的糧市緊急管轄,限定每日糧價及交易量;山東糧商許進不許出,嚴禁將秦國大市的糧谷運出函谷關。
“諸位,可有遺漏處?”時已三更,嬴政依然目光炯炯。
大田令振作精神一拱手道:“老臣以為,引涇工程蹉跎數年,徒聚民力二十餘萬之眾,致使渭北二十餘縣無力搶修毛渠緩解旱情。老臣敢請我王緊急下書:立即停止引涇工程,遣民回鄉,各克其旱。”
“臣等附議。”經濟大臣們異口同聲。
“臣有異議。”旁案書錄的長史王綰突然擱筆抬頭,“引涇工程上馬多年,雖未見功效,然茲事體大,臣以為不當遣散。”
“長史之言,不諳經濟之道也。”大田令冷冷一笑,分明對這個列席經濟朝會的年青大臣不以為然,“經邦之策如烹小鮮,好大喜功,必致國難。引涇出山,秦國六世未竟,因由何在?工程太大,秦國無法承受。唯其太大,須得長遠緩圖。目下大旱逼人饑饉將起,聚集民力緊急開挖毛渠克旱,方為第一急務。徒然貪大,長聚數十萬民力于山野,口糧一旦告急,必生饑民之亂,其時天災人禍內外交困,秦國何安矣!”
“大田令言之有理。”經濟大臣們又是異口同聲。
見王綰還欲辯駁,嬴政搖了搖手:“此事莫要再爭,稍後兩日再定。諸位大臣先行回署,立即依方才議決行事。”待大臣們匆匆去了,嬴政一氣飲下趙高捧來的一大碗涼茶,這才靜下心來向整理案頭文卷的長史招招手,“王綰呵,你方才究竟想說甚?如何個茲事體大?小高子,再拿涼茶來。”王綰本來想將呂不韋對引涇工程的總謀劃以及最後帶給鄭國的口信稟報秦王,片刻思忖間卻改變了主意,只說得一句:“臣以為,此事關乎秦國長遠大計,當召回河渠令李斯商議。”
“也是,該召李斯。”一句說罷,嬴政已經精神抖擻地起身,“你擬書派使,召李斯回咸陽等候。再立即派員知會國尉蒙武、咸陽令蒙恬,連夜趕赴藍田大營。小高子,備車。”廳外廊下一聲應諾,一身單層皮甲手提馬鞭的趙高大步進來,說六馬快車已經備好。嬴政斗篷上身,從劍架取下隨身長劍,一揮手便出了東偏殿。
“君上……”
眼見嬴政快步匆匆消失在沉沉夜幕,王綰本想勸阻,一開口卻不禁心頭髮酸熱淚盈眶,終於沒有再說。只有他這個近王長史與中車內侍趙高知道,年青的秦王太敬事了,太沒有節制了。自旱情生出夏種無著,年青的秦王猶如一架不知疲倦的水車,晝夜都在嘩啦啦急轉。緊急視察關中缺水各縣,縣縣緊急議事,當下立決;回到咸陽,不是召大臣議事便是大臣緊急求見;深夜稍安,又釘在書房埋頭批閱文書釋出書令,案頭文書不完,年青的秦王絕不會抬頭;尋常該當有的進餐、沐浴、臥榻,都如同飲茶閒步投壺遊獵飲酒一般,統統被當做瑣碎細務或嬉鬧玩物,生生被拋在了一邊。
這次回到咸陽王城,年青的秦王已經是整整三夜沒有上榻,四個白日僅僅進了五餐。王綰文吏出身,又在呂不韋的丞相府做過迎送邦交使節的行人署主官,那是最沒有晝夜區分的一個職事,人人皆知他最長於熬夜,陪著秦王晝夜當值該當無事。事實卻不然,非但他在晝夜連軸轉中幾次迷糊得撞了書案,便是那個猴精的夜貓子趙高,有一次也橫在書房外廳的地氈上打起了呼嚕。只有年青的秦王,鐵打一般愈見精神,召見大臣,批閱公文,口授王書,一個犯迷糊式的磕絆都沒有打過。王綰曾經有過一閃念,秦王虛位九年,強毅秉性少年意氣,蓄之既久,其發必速,一朝親政,燃得幾把烈火也就過勁了。誰想大大不然,平息嫪毐之亂,再經呂不韋事變,至今已是兩年有餘,年青的秦王依然猶如一支浸透了猛火油的巨大火把,時日愈長,愈見烈火熊熊。如此王者,已經遠遠超出了宵衣旰食的勤政楷模,你能說他是一時心性?是長期虛位之後的發洩而已?不,決然不是。除了用“天賦異稟”這四個字,王綰實在想不出更為滿意的理由來解釋。精靈般的趙高曾悄悄對王綰說過,秦王得有個人管管,能否設法弄得太后脫罪,也好教他過過人的日子?王綰又氣又笑又感慨,偏你小子神叨,太后管得住秦王,能到今日?你小子能事,上心照拂秦王起居,便是對國一功,其餘說甚都是白搭。趙高連連點頭,從此再也沒有這種叨叨了。然則,王綰卻上心了。身為長史,原本是最貼近君王的中樞大臣,年青的秦王無節制瘋轉,理當建言勸阻,可危局在前,他能做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