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城大鄭宮一片喧囂,全然不同於往日的嬉鬧。
嫪毐最是亢奮,馬不停蹄地東奔西走吆喝分派,雖氣喘吁吁額頭冒汗,顯然卻是樂此不疲。一年多來,嫪毐在太原封地、山陽封地、雍城、梁山四處走馬燈般交叉來回,但做得一事便來給趙姬高聲大氣地嚷嚷一遍。自從與嫪毐生下了兩個兒子,趙姬一門心思只在兩個新兒子的秘密撫養上,醉心地沉溺在庭院臥榻間恍如平民般的小女人日子裡,日每親自督察一班侍女乳孃,一應外事不聞不問,對嫪毐經常離開自己也不太在意了。然則只要嫪毐回到雍城,便必得日夜大肆折騰。每每在趙姬軟癱得爛泥一般時,嫪毐這才興致勃勃地嚷嚷訴說他的赫赫勞績。聽著聽著,已經漸漸變得粗俗的趙姬便忍不住狠狠點戳著嫪毐額頭罵將起來:“生豬也!除了整治女人還能做甚!有那般做事麼?呼啦啦雞飛狗跳,鬧哄哄滿城風雨!老孃沒吃過豬肉見過豬哼哼,哪個圖大事者如你這般生憨?還教兒子做秦王,做你個鳥!”偏這嫪毐一捱罵更是舒坦,拍打著趙姬也是一番回罵:“母狗!賤貨!知道個甚?老子做事,胡刀猛砍,憑得個勁頭,忒多花花腸子頂個鳥用!”說罷揪住趙姬的一頭長髮,又擰住那雪白筆挺的鼻頭,便是一番呱呱笑叫:“母狗聽著!老子只要有權有錢,自有能人替老子做事!秦王算個鳥!老子兒子不做秦王,做天子!做三皇五帝!”氣得趙姬想對罵又沒了氣力,只好淌著淚水一聲嘆息,竟是無可奈何了。
粗鄙歸粗鄙,對人對事,嫪毐卻是有一套自己的辦法。對趙姬,嫪毐是心無旁騖,只死死守定這一個盛年美人兒盡興折騰,從不吃得碗裡瞅得鍋裡去鼓搗那些日夜隨侍個個嬌豔的侍女。即或趙姬月事期間實在不堪支應,嫪毐寧可睡在趙姬榻下鼾聲如雷,也決不獨宿獵豔。常常是趙姬夜半醒來罵一聲:“生憨!”心下便是良久感慨——此子雖粗雖俗,然對我專一若此,天下何有第二也!趙姬年已半老,能得消受如此青壯奇男子,夫復何求矣!年餘之後,嫪毐月月如此死守,趙姬便橫下心打破了月紅禁忌,任嫪毐隨時胡天胡地了。
對於政事,嫪毐也有自己的獨特法程。用門客們的話說便是八個字:重金團人,某人成事。先說結人。無論內侍侍女,還是官署吏員,只要投奔嫪毐門下,俸金立比國府猛漲十倍,尚不計隨時可能乘興擲來的種種賞賜;山東士子投奔,則一律比呂不韋門客高三倍年金,且人各一座庭院一輛軺車一名童僕,若有稍微象樣的名士,更以郡守禮遇待之。長信侯門客僕從衣食之豐禮遇之隆,非但使秦人驚訝,縱是對官場奢靡司空見慣的山東士子們也為之乍舌!
如此鋪排招攬,也確實引來不少秦國官吏或明或暗地投奔到嫪毐門下,或成嫪毐侯府屬吏,或暗中為嫪毐效力。其中也頗有二十餘名實權人物,最顯赫者是幾個文武大員:首位是內史嬴肆。這內史非同小可。戰國時秦國關中腹地不設郡,內史便是統轄咸陽與整個秦川的民治大臣,歷來是非王族不任。這個嬴肆素以王族樞要大臣自居,不滿呂不韋倚重駟車庶長嬴賁,在嫪毐親信門客遊說許以未來丞相之下,便投奔了嫪毐。其次便是衛尉林胡竭、左弋東胡竭。這兩人都是胡族將領,衛尉執掌王城護衛軍,左弋便是王城護衛軍中的弓弩營將官。還有一個是執掌議論的中大夫令冷齊。此人極善鑽營,嫪毐封侯稱假父,立即主動來投,以清議無事為由,便留在了嫪毐門客院做了謀士頭領。
說到辦事,門客吏員們倍感自在。嫪毐粗通書文,於法度禮儀生疏如同路人,見公文詔書更是不勝其煩。嫪毐自有奇特辦法——設立“三坊”,辦理一應公事。第一坊叫做文事坊,第二坊叫做武事坊,第三坊叫做謀事坊。文事坊以門客舍人魏統為坊令,處置全部公文,除了以太后、長信侯名義頒發的詔書、國書要嫪毐口授外,對所有官署公文的批示一律由門客吏員“揣摩酌定”。武事坊以東胡竭為坊將軍,專司招攬教習各色武士。武士分為三營:胡人武士之彎刀營,中原武士之矛戈營,宮人武士之短兵營。前兩營不消說得,只這宮人營天下罕見也。不管是咸陽帶來的,還是雍城原有的,凡不是侍奉趙姬與嫪毐的內侍侍女,都得修習刀劍,被門客呼為“宮闈之內,甲冑三千!”謀事坊以冷齊為坊令,專事探察朝局、出謀劃策、代為運籌。嫪毐但皺眉頭,冷齊的謀事坊便得立刻有謀略奉上,否則便得當眾挨一頓粗無可粗的痛罵。而只要即時拿出方略,不管有用無用,嫪毐便會當即擲出謀士們喜出望外的豪闊之賞。如此一來,謀事坊計程車子們只要思謀得三兩個應對方略擱在心頭,日子便是無比地舒心愜意,錦衣玉食跑馬遊獵聚酒博彩野合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