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子政少年即位,及加冠親政尚遠。冠禮之年若有艱難,當開此詔。”二月中旬,呂不韋得知嫪毐延誤冠禮,更接秦川十餘名縣令密報,說太后密詔調縣卒赴雍,無由拒絕。呂不韋頓覺此事大為棘手,驀然想起這道遺詔,當即開啟莊襄王遺詔,詔書只有一句話:“拜駟車庶長賁為君爵,起王族密兵可也。”呂不韋不禁驚喜感嘆:“先王之明也!天意使然也!”立即會同老長史桓礫趕赴老庶長府邸宣示了詔書。老桓礫徵詢老庶長爵號,老庶長呵呵笑道:“老夫老行伍,只做事,給個甚號算甚號!”老桓礫詭秘一笑道:“目下需示形於外,便定‘昌文’如何?”老庶長哈哈大笑:“隨文信侯一個‘文’字,好!文信長信,只不隨那個臭‘信’字便結!”呂不韋與老桓礫一陣大笑,當日便將昌文君一應印信、隨吏定好,敦促老庶長立馬拿出應對之策。老庶長思忖道:“一月之內,老夫密調五千輕兵入關中。三千歸老夫,屆時剿那假閹貨咸陽、太原、山陽三處老巢!兩千給文信侯,解雍城之危!如何?”老桓礫大是疑惑:“嫪毐可調數萬人馬,你五千輕兵有忒大威力?”呂不韋也是大有憂色。老庶長不禁哈哈大笑:“兩位放心也!王族密兵何物?輕兵也!輕兵何物?嬴族敢死之士也!莫說數萬烏合之眾,便是十數萬精兵在前,老夫五千輕兵也當所向披靡!”一聲喘息,突然傷感一嘆,“天意也!當初孝公變法,留在隴西的嬴族全數遷入關中,只留下了幾千人駐守老秦城根基。當年約定:非王室急難,最後一支隴西嬴族不得離開秦城。百餘年來,這支老嬴族已經是三萬餘人了。這是秦國王族留在隴西的家底,百餘年未嘗一動,今日卻要老夫動用家底密兵,嬴秦之羞也!”老桓礫恍然感喟,卻又疑惑道:“沒有秦王兵符,你這封君調得動麼?”老庶長釋然笑道:“你只揣摩‘王室急難’這四個字,便當知道王族密兵之調動與常法大異。否則,莊襄王何必遺詔封老夫一個君爵也!”見涉及王族密事,呂不韋與桓礫便不再多問,只叮囑老庶長几句便告辭了。
“如此說來,昌文君事雍城尚不知曉?”
“稟報君上,此乃文信侯著意謀劃。”特使指點著上書,“封君不告雍城,上書卻有具名。文信侯是想教嫪毐明白,朝局並非他與太后所能完全掌控。嫪毐若生戒懼之心,亂象或可不生。此乃文信侯遏止之法,王當體察。”
“遏止?為何要遏止!”嬴政連連拍案,“心腹之患,寧不早除?文信侯此時上書敦促冠禮,能使此獠手忙腳亂匆忙舉動,原本正當其時,何須多此蛇足?以昌文君之名使其顧忌也!目下不是要遏止,恰是要引蛇出洞一鼓滅之!”目光一閃急問,“上書送走否?”
“臣正要入雍呈送。”
“好!颳了昌文君名號,換一人上去!”
“君上……文信侯……”
嬴政目光凌厲一閃,冷冷道:“此乃方略之事,不涉根本。”說著一把揪下自己胸前玉佩輕輕拍到特使面前,“秦王至詔:刮。仲父面前有本王說話。”面對年輕秦王無可抗拒的目光與最高王命,特使略一猶疑,終是吩咐廊下隨員捧來銅匣取出上書正本,拿起書案刻刀颳了起來。
特使一走,嬴政立即召來蔡澤王綰計議。嬴政將情形說了一遍。王綰大是贊同。蔡澤卻以為文信侯之法還是穩妥,若激發嫪毐早日生亂,只怕各方調遣未必得當,若不能一鼓滅之,後患便是無窮。嬴政卻沉著臉道:“此獠得有今日,寧非人謀之失也!疥癬之疾而成肘腋之患,肘腋之患終致心腹大患。秦無法度乎?秦無勇士乎?寧教此獠禍國亂宮也!”見這個年輕的秦王一副孤絕肅殺氣象,蔡澤心頭猛然一顫,竟是一時默然。
“君上之意,如何應對?”王綰適時一問。
“此獠必大發蠢舉,日夜收拾防衛,預備血戰!”
“王之舉動,實鋌而走險也!”蔡澤終於忍不住呷呷大嚷,“蘄年宮只有千餘人,可支一時,當不得嫪毐上萬人馬半日攻殺!老臣之見,秦王當回駕咸陽,冠禮之日再來雍城。否則老臣請回咸陽,與文信侯共商調兵之法,至少得三萬精銳護衛蘄年宮,剿除雍城亂兵!王縱輕生,何當輕國也!”
默然片刻,嬴政勉力笑了笑,又正色道,“綱成君,平亂當有法度。今嫪毐將亂而未亂,又假公器之名。若舉大軍剿其於未亂之時,省力固省力,然何對朝野?何對國法?嬴政既為秦王,便當為朝野臣民垂範,依法平亂,平亂依法!何謂依法平亂?亂行違法,決當平之,不容商議!何謂平亂依法?亂行不做,國法不舉;亂行既做,國法必治!行法之道,貴在後發制人,此謂依法也。今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