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維護秦國傳統:“聖人不易民而教,知者不變法而治。因民而教者,不勞而功成;據法而治者,吏習而民安。今若變法,不循秦國之故,更禮以教民,臣恐天下議君!”另一反對派大臣杜摯則雲:“利不百,不變法。功不十,不易器。法古無過,循禮無邪。君其圖之!”兩派激烈爭論,都沒有涉及變法之具體內容,而都緊緊扣著一箇中心——如何對待本國的政治傳統?成法該不該變?商鞅的兩次反駁很犀利,很深刻。
商鞅反駁甘龍雲:“子之所言,世俗之言也!夫常人安於故習,學者溺於所聞。此兩者所以居官而守法,非所論於法之外也。三代不同禮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故知者作法,而愚者制惡。賢者更禮,而不肖者拘焉!拘禮之人,不足與言事。製法之人,不足與論變。君無疑矣!”
商鞅反駁杜摯雲:“前世不同教,何古之法也!帝王不相復,何禮之循!伏羲神農教而不誅,黃帝堯舜制而不怒,及至文武,各當時而立法,因事而制禮。禮法以時而定,制令各順其宜,兵甲器備各便其用。臣故曰:治世不一道,便國不必法古!湯武之王也,不修古而興;殷夏之滅也,不易禮而亡。然則,反古者未必可非,循禮者未必多是也。君無疑矣!”
商鞅的求變圖存理論,是戰國時期變法理論的代表。從某種意義上說,一個國家的變法派能否成功,既取決於其變法內容是否全面深刻,又取決於對該國政治傳統背叛的深刻程度。唯其商鞅自覺清醒,而能說服秦孝公決然地拋棄舊的政治傳統,在秦國實行全面深刻的變法。由此,秦國強大,秦國確立起了新的政治理念,從此持續六世之強而統一華夏。
燕國則不同,樂毅與燕昭王的變法沒有任何理論準備,沒有對燕國的政治傳統進行任何清理,只是就事論事地進行整頓吏治、休養生息、訓練新軍等等事務新政。顯然,這種不涉及傳統或者保留了舊傳統的表面變革,不可能全面深刻,也不可能穩定持續地強大,一旦風浪湧起,舊根基舊理念便會死灰復燃。
燕國的悲劇,就在這種迂政傳統的反覆發作之中。
無論是處置實際政務,還是處置君臣關係,燕國君王的言論中都充滿了大而無當的王道大言,於實際政見之衝突卻不置一詞。王顧左右而言他,誠所謂也!燕惠王尤其典型,對樂毅離燕的德義譴責,根本不涉及罷黜樂毅的冤案與對齊國戰略失誤的責任承擔;對樂閒離燕的德義譴責,如出一轍地既不涉及對趙方略之反思,又不涉及樂閒離趙的是非評判,只是大發一通迂闊之論,繞著誰對不起誰做文章。兩千餘年後讀來,猶覺其絮叨可笑,況於當時大爭之世焉!司馬遷在《史記·燕召公世家》之話感慨雲:“召公夷可謂仁矣!甘棠且思之,況其人乎!燕迫蠻貉,內措齊、晉,崎嶇強國之間最為弱小,幾滅者數矣!然社稷血食者八九百歲,於姬姓獨後亡,豈非召公之烈邪?”司馬遷將燕國長存之原因,一如既往地歸結於“天下陰德”說,姑且不論。然則,司馬遷對燕國滅亡之原因,卻沒有涉及。
這,正是我們關注的根本所在。
第八章 失才亡魏
一、一旅震四方 王賁方略初顯名將之才
兵士們尚在構築營壘,王賁接到了秦王的緊急書令。
五萬精銳鐵騎從燕國兼程南來,一路四日始終沒有咸陽王使的路令,這教王賁很是有些意外。秦軍但凡兩萬人以上出動便是例行重兵,其進軍使命、糧草補給、民力征調、駐地日程等都有明白無誤的法度照應。往往越是機密用兵,事先確定行兵方略就越是詳盡。期間種種具體事宜,幾乎隨時都會在路途接到相關書令,此所謂路令。王賁此次南下是奉王命回兵,王翦幕府不再對其節制,所需要的只是依照咸陽王命行事。然在薊城大營,姚賈所持的王書以及姚賈轉述的事實,所申明的都是調兵的大略緣由,大軍南下的一應具體事宜隻字未提。王賁以機密軍務之成例行事,上路半日後向姚賈請命行程方略。不料姚賈淡淡一笑道:“老夫只管調兵,餘皆未奉成命,少將軍只能自決了。”因了父親王翦的原因,軍中皆呼王賁為少將軍,姚賈自不例外。聽姚賈如此一說,王賁這才認真起來,在大軍歇馬冷炊的半個時辰裡立即做出了決斷:兼程南下,直抵洛陽東南的伊闕要塞。姚賈問其故,王賁只說了一句話:“伊闕咽喉,兼顧南北。”
如今堪堪趕到伊闕,幕府還沒有搭建起來王命便到,說明秦王對南下大軍的行止是十分清楚的。果真如此,一直沒有路令便令人有些費解。然王賁顧不得多想,對中軍司馬匆匆交代了幾句軍務,飛身上馬去了。不遠處駕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