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章
約會的地點是那位先生的家。
地方非常寬大,佈置樸素而雅緻,他的夫人高貴、大方、美麗、溫柔。
她沒有說什麼,但眼光、神情,都安撫我,她象是什麼都知道,什麼都關心。
那位先生走入書房,淡淡與我們打招呼,方中信將那瓶酒似獻寶似呈上,但是那位先生看也不看。
方中信受了委屈,斜斜看我一眼,象是說:瞧,都是你,都是為了你。
我沒好氣。
他們之間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談著。
那位先生個子很小,樣子頂普通,不知恁地,神態有說不出的疲倦,一直用手撐著頭,另一隻手則握著酒杯,緩緩地喝完一口又一口,心不在焉的“嗯、嗯”,敷衍著老方。
我有點發急。
那位先生對我的故事,象是沒有太大的興趣,根本沒用多大的心思聽。
漸漸我失去信心,要不是他夫人那溫婉的眼色,我早已離去。
壞。
壞與落後也有不可分割的關係。
我要是能哭的話早就哭出來。
終於那位先生的眼光落在我身上。
“怎麼,”他問:“陸小姐有家歸不得?我連忙恭敬的答:“是。”他似是司空見慣,“是二0三五年?”
“是。”
他的語氣略為同情:“蠻尷尬的。”
我點點頭。
“在我年輕的時候,也見過許多異鄉客。”
“我想回去。”
那位先生笑,“或者可以找小納爾遜談談。”
那又是誰?這群人好神秘。
那位先生說:“其實情形並不算大壞,陸小姐貴庚?”
“二十六。”
“過五十年也可以返家鄉了,屆時你七十六。”他說。
我霍地站起來,要同他拼命,在這種時候還戲瘧我?
方中信把我按住。
那位先生抬起頭來,“為什麼那麼計較時間上的得失?”
他雙眼透出苦澀,不象是輕薄,“甚至是一切得失?”
原來他是哲學家,我為他的跟神感動。
我呆呆的看著他。
或者他有無限的能力,但在這一剎那,我非常的同情他。
那位先生指著我額頭說:“那是你的接收器吧,自幼種植,與腦部相連。”
“不,”我說:“這是學習儀,兒童在入學時期才植人皮下,與電腦相互感應,我們的電腦沒有熒幕,靠電波通訊息。”
那位先生搖搖頭,“不,這是一具追蹤儀器。”
我陪笑,心想:先生,我應當比你更清楚才是,怎麼倒與我爭辯起來了?
我婉轉的說:“不會的,我們自小運用它吸收知識,是以早就廢除課堂學習制度。”
那位先生還是搖頭。
他說:“你們的政府欺騙了你。”
一邊廂方中信聽得入神。
我完全沒聽懂,這位先生比我更象未來世界的人,想象力似寶石藍似的深海。
他跟方中信說道:“我累了。”
我與老方只得站起來告辭,不敢再留。
他的夫人送我們到門口。她輕輕請老方“代為問候令尊令堂。”
老方唯唯諾諾。我們結束是次訪問。
我與方中信在夜空下踱步。
我說:“那位先生名不虛傳。”
“唔。”他說。
“還有巧克力嗎?”
“你會喉嚨痛,”他把糖遞給我。
“已經在痛苦。”我拆開紙包吃:“無論他是否能夠幫到我,我都說他是個難得的人物。”
“近幾年他有點懶洋洋,好奇心也減退。”
我問,“是不是已臻化境的人都是那樣?”
“我不知道。喂,那真的只是你們的學習儀?我以為會有萊澤光束射出來。”
我白他一眼,“你才全身發光。”
“是,我的魅力。”他洋洋得意。
即使有一萬個缺點,方中信仍是一個熱情天真的人。他是一個快樂人:世襲的事業,又投他所好,無憂無慮王老五生活,兼有幻想的嗜好。
“想家?”
我點頭。
“跟先生的感情很好?”他問得很自然。
我顧左右而言他,“回去的時候。該把巧克力藏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