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風聽罷,深感悲慟,謝過季付給了他一些銀兩,帶著季文回了道觀,賜他法號飛雲。季付不知,李淳風當年對季思平所說季文六歲入觀學道,乃是其命數,一切盡在天道迴圈之中。
話說一轉眼,又去了十年,季文整十六歲,已是豆蔻年華,生得英氣勃發,學去了李淳風大半本事。李淳風對這個徒弟亦是厚愛有加,一日,命仙童喚其來見,季文立於殿口垂首而站,李淳風道,“徒兒下山,走三千三百三十三步,接你師弟前來?”季文不解,“仙師,徒兒乃是您的閉門弟子,何來的師弟?”李淳風笑而不答。季文又問道,“弟子謹尊師命便是了。”轉身欲走,又停下腳步,回頭再問,“仙師,下山後向何方而行?”李淳風閤眼不答。季文深知李淳風從不洩露天機,避而不答便是要讓自己隨性而去。於是,下山去了,出了山門,心中默數腳下步數向西北方向去了,不知覺間,進了片密林,樹高林密,林間陰風怒號,似還有野獸低吼。季文並未停步,倒是低了頭不看周遭,只走完了三千三百三十三之數。季文心抬起頭向四下看了去,這一看便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自己竟身在一個亂葬崗子上,周圍都是墳頭,墳地許是有了幾十年光景了,有些地方亦有白骨曝與天光之下。季文心頭一沉,唸了句“無量天尊,善哉,善哉。”想著,師傅啊師傅,你叫我來接師弟,不說方向,也不說什麼模樣,這下可好,到了這片亂葬崗,真是徒勞,罷了,趁著天光大亮早些回去就是了。想到這,季文轉身就要回去,哪裡想到,就在轉身之暇,見遠處一人正趴在地上。季文走上前去,此人乃是一個乞丐,十一二歲年紀,衣衫襤褸,滿臉的漬泥,已然是奄奄一息,氣若游絲。季文想到,許是餓的,於是取下腰間水葫蘆灌了些水給他,那人甦醒過來,季文又拿出一塊幹饃遞在眼前,那人見了吃食,似有了精神,一把奪過來狼吞虎嚥起來。季文先是覺得此人可憐,又覺得餓成這個模樣甚是可笑,繼而又想起自己的身世,心想道,當年若不是季付和師傅,自己可能亦是這樣,登時無限傷感起來。那人吃完了饃,又喝了些水,恢復了大半,見恩人在一旁,便倒身下拜。一聽聲音,竟然是個女孩子。季文扶她起來,問其身世。那女孩訴說了自己的境遇。
她姓方,名曰方述,乳名月兒,是安徽盛橋人士,去年巢湖決口,家裡只剩下自己和母親,母女二人從此流離失所無處投奔,於是討飯至此。三日前母親去世,就在這亂葬崗上盡了孝心,剛剛是飢餓所致,昏死了過去,若不是季文,不死也餵了猛獸。季文一看,此人所言不差,身旁立著一座新墳,墳上放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半個芋頭。季文覺得十分詫異,於是問道,“你明明已經餓得昏死了過去,這墳上的芋頭你為何不吃?”月兒苦笑道,“母親將這半個芋頭留給我才餓死,我如今怎肯吃得下,寧祭母親也不肯獨食。”季文聽罷,心中甚是感動,慨嘆道,真孝女也,自愧不如矣。“妹子悉聽,貧道在此處出家,道觀據此不遠,若你著實無處投奔,就隨我去吧。”月兒先是高興,隨後又猶豫起來,“恩公,我還是不去了。”季文又是一驚,“為何?”月兒道,“觀仙長多為男子,我一女孩恐有不便,還是……”
“這……”季文也猶豫起來,突然又靈機一動,心中暗想,“師傅說的師弟,莫非就是她?師傅不會無緣無故叫我下山,也不會平白就遇到一位落難的女子,女子空口一人,想必是師傅早已心中明瞭罷了。天機不道,是為了錯過機緣,而機緣卻早已註定,註定了又是變化莫測的。”季文登時頓悟,看來,師傅的做法,既是令我悟道,又成了心事。季文笑道:“莫再猶豫,隨緣吧。”月兒點頭稱是,遂於季文回了道觀。李淳風見罷了月兒,分外欣喜,“善哉善哉,貧道總算又了了一樁心事。月兒,為師賜你道號‘飛盧’是也。”就這樣,月兒留在了道觀之內,隨李淳風學藝。
四年又去,這一日,李淳風將季文和方述喚來,季文一見師父,不由得吃了一驚,原本滿面紅光,身體健碩的李淳風變了模樣,彎弓著背,頭髮蓬亂,滿臉皺紋,眼窩深陷,眼皮耷拉下來,蓋著雙目,半寐半醒,似足足老了二十幾歲。二人跪倒在老師面前,季文想先爬行了兩步,淚水禁不住流了下來,“恩師,您,如何變成了這般模樣?”李淳風笑了笑,聲音蒼老了許多,“徒兒,我陽壽已盡,猶如落葉風燭,為師即將圓寂,心中唯不放心你們二人。為師又三件東西要送與你們,又有一番安排,望你等聽真。”季文叩頭。李淳風讓道童在內室取來一個包裹,開啟一看,裡面包著兩個檀木盒子和一封信。李淳風先拿起信,“林若,你隨我學藝已整十四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