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池沒什麼表情,擱下紫蘇和大閘蟹禮包,抬手幾下扯脫了領帶,隨便地扔到沙發上,解了襯衫袖釦,胡亂擼起袖子,將牛奶盒拿起搖了搖,裡面晃晃蕩蕩似乎還剩一小半。
露了一天了,微生物都不知落了多少在裡頭。有個聲音在他腦中響起,那聲音嘀嘀咕咕,再想回味時便如夜裡春蠶在桑葉間的沙沙作響,百爪撓心。陳池明明知道它不存在,依然失神頓在那裡,想著許霜降說這話時應該會斂著眉鼓起腮。她很有意思,牛奶盒忘了收進冰箱,要是她自己乾的,她很小聲地懊惱兩句,要是他乾的,她可得繞著他多埋怨幾句,給他加深印象,以後不能再犯。
陳池垂眸順著那牛奶盒小撕口往裡望,卻瞧不清楚什麼,他原本想塞回冰箱的,主意一改,就照她的處理方式倒進了水槽裡沖走。
通常,許霜降一邊惋惜著浪費食物,一邊會用食物的剩餘價值和一次診療費作比較來自我安慰。
水線嘩嘩,陳池靜靜地將餐盤和玻璃杯都洗了。雜活幹完,他放下衣袖,人坐進沙發裡。
回家後若是沒工作帶回來,差不多就是這樣了。
茶几上,那兩盒大閘蟹隔著紙箱,傳出來一些極細微的咕嚕咕嚕的吐泡聲。紫蘇足有一大包,絳紅葉子探出了塑膠袋外,看著沒白天那樣水靈了。
陳池不出聲地注視著這兩樣。
以前,他下班從公司裡拿回點東西,有時候是公司發的節假日禮品,有時候是客戶送的,許霜降就會像只歡快的百靈鳥,一準兒撲過來細瞅。他只管拿回來,她就管分配。其實他們也沒別的親戚朋友好分,她就自己咂摸半天,留一點給自家,其餘都等週末拿去給丈母孃家,有時候全部送過去。到了丈母孃跟前,總會嘰嘰呱呱把東西的來歷說一遍,這是陳池拿回來的。
陳池總是受丈母孃的贊。
他特別同意丈母孃的那句話,女兒是貼身小棉襖。
有時候他看著她樂顛顛將水果呀茶酒呀搬回孃家,彷彿就像看到小松鼠將米糧拖回最深最放心的洞穴裡藏著,他曾取笑她,這虧得她嫁了他,要是婆家也在左近,分東西的時候可不得把她愁死?
她瞪著眼睛說,你爸媽來住的半年裡,她可沒有拿什麼回孃家。
陳池還真沒有注意到這一層。
人情世故啊,她憂愁地嘆,不懂也懂了。把他笑得抑不住。
屋裡安靜得只剩下紙箱中大閘蟹的咕咕聲。陳池忖著,許霜降要是在,這回絕對會全部送到丈母孃家去。她喜歡吃,但要命地怎麼都不會煮,連拿出來看都害怕抓,更不用說清洗。
丈母孃弄這些水產品最精道,她只能無限推崇,學是不行的。丈母孃憂愁著以後他們年老,她自己不會弄,只能去外頭解饞。“吃這種東西,在家裡才愜意呢。”丈母孃將她拉進廚房,給她指點料理方式,沒多久她就呼哈著亂叫一氣,把客廳中的老丈人和他都嚇了一大跳。
“怎麼了怎麼了?”
“嚇死人了,媽媽叫我看鍋,螃蟹爬出來了。”她嚇得花容失色,跳著腳不敢落地,往他身後鑽。
“沒綁好嗎?”
“媽媽解開帶子刷螃蟹殼,沒有重新紮牢。”
老丈人彎腰隨意地把螃蟹捏了起來,她便嘎地靜了音。回了他們的小閨房,她扯著他的衣角問:“你怎麼不抓?你會抓螃蟹嗎?”
“會。”
她便鬆口氣,放了心,感覺以後她還有可能在家裡吃到螃蟹。
“我抓過螃蟹精。”
她沒聽懂。
紙箱中,螃蟹的咕咕聲,是這空曠裡的唯一音。兩盒共有二十隻,他拿回來,沒處可分。
良久,陳池探出手,拍了拍紙箱,又捻了捻紫蘇的葉面,斂眸抓起了手機,看了看時間,夜裡九點半,正是每晚三集連播的電視劇唱完片尾曲的時候。
紫蘇特殊的衝味兒沾染在指尖,貼在耳旁襲上鼻端,陳池摒著呼吸,聽手機裡的嘟嘟長音。
“喂?”
“……爸。”陳池猶豫一下,開腔道。
那端沉默的時間比他更久。“有什麼事嗎?”
陳池聽著許滿庭淡淡的聲音,又停頓了一瞬,才答道:“霜霜以前上班的公司送來了一袋新鮮紫蘇,說是霜霜種的,給到了我這裡,我想問問霜霜要不要。”
“誰啊?”那頭傳來丈母孃的聲音。
手機裡忽然很靜。陳池略一轉念,就知道老丈人捂住了聽筒和丈母孃說話。靜窒的時間有點長,他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