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回家睡覺了。
卻聽見腳步聲急響,大胖和小布領著二人進來,張士師原都認得:前面一位是江寧縣衙的書吏孟光;後面提著竹籃的是江寧府的仵作楊大敞,他到江寧府辦事時曾有一面之緣。張士師初來江寧縣為吏之時,多得孟光照顧指點,二人頗為熟稔。孟光一見他便叫道:“典獄,你怎得來的這裡?”張士師不及閒話,上前一把扯住他,壓低聲音問道:“老孟,何以遲了這多時日?”
孟光忙將他拉到一旁,悄悄說明情由。原來周壓下山後倒是順利叫開了城門,因案情涉及高階官員,金吾衛士便指引他去諸司衙門找御史臺御史報官。當夜當值的官員正是監察御史柳宣,他曾多次彈劾韓熙載生活作風問題,又因韓熙載被免去兵部尚書一事備受清議困擾,一聽是韓府發生了命案,立即命將周壓拒之門外,只派人傳話,說這只是普通刑事案件,發生在江寧府治下,理當由江寧府尹處理。周壓無奈,只好去了江寧府,所幸江寧府就在諸司衙門北面,倒也沒有多走幾步路。江寧府尹居住、辦公均在府內,府尹陳繼善被人從床上叫起時尚在宿醉中,聽說是韓熙載姬妾李雲如被殺,立即一驚而醒,揮手命人趕周壓去江寧縣報官。周壓只好又來到位於城北的江寧縣衙。江寧縣令趙長名一聽便連聲道:“弄錯了!弄錯了!”原來韓熙載鳳台裡官舍位於秦淮河北,恰好屬於江寧縣轄區,然聚寶山卻在秦淮河南,那就是上元縣的地界了,府尹定然以為是命案是發生在鳳台裡,所以讓周壓來找江寧縣報官,而實際上李雲如既死在聚寶山,理所當然要歸上元縣管。可憐周壓又倦又累又餓,強拼著一口氣從城北的江寧縣衙趕去城南的上元縣衙,萬幸再次遇到了他進城時交談過的那隊金吾衛士。金吾衛士們見他被推來擋去,無不大笑,笑過後才用快馬載著他來到上元縣衙門口,還告訴他道:“你就說是江寧府尹派下來的案子,縣令不敢拒絕。”另一衛士又笑道:“實在不行的話,我們還在外面等你,再載你去一下個衙門。”周壓便按照金吾衛士所教,說是江寧府派下來的案子,上元縣令孫苜一聽果真不敢拒絕,披衣起床,親自見了周壓,大致問清案情,一聽說江寧縣典獄張士師湊巧在那裡,高興得連聲唸佛,立即派了一名差役陪同周壓再去江寧府,說明最先的物證、人證已經有江寧縣吏接手。那隊金吾衛士果然還等在上元縣衙門口,見周壓又被趕出,無不鬨然而笑,當下簇擁著周壓來到江寧府。府尹陳繼善再次被從夢中叫醒,氣不可遏,床都沒下,怒道:“讓江寧縣令趙長名立即去辦!別再來煩我了!”金吾衛士又送周壓來到江寧縣衙,縣令趙長名聽說本縣典獄張士師也在韓府中,不由得驚訝得嘴都合不攏來,心中連罵他多事,無可奈何下,只好召來當值書吏孟光,命他帶一名仵作前去檢覆。按照慣例,現場勘驗該由縣令監當,至少也該派縣尉前去,但縣令與縣尉沾親帶故,他既不願意自己去,也不願意親戚捲入,正發愁監當人選時,突然想到了無端惹來禍事的張士師,乾脆順水推舟,指派由他去主持檢驗。不料本縣仵作新請了病假回鄉下,又只好去江寧府借仵作,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楊大敞,一來一去費去了許多功夫。若不是得那幫有心看衙門熱鬧的金吾衛士的相助,用快馬馱著周壓來回奔跑,只怕到第二天中午也沒有官差到來。
張士師聽得周壓報官便費了這多功夫,不由得驚奇不已。孟光低聲道:“明府親自交代說,這件案子棘手得很,請典獄務須細心監當。”刻意加重了“細心”二字。
衙門出差有許多見不得光的行話,比如“細心”就是敷衍了事、走走過場的意思,“費心”則是認真辦案,“上心”才是打足十二分的精神。張士師卻從來沒有辦過案子,又新來金陵不久,如何能知道這些,絲毫沒有聽出孟光的話外之音,只道:“是。”又上前與楊大敞招呼。
楊大敞大約四十歲,是個很有經驗的老仵作,他本就脾氣不好,在睡夢正酣的時候被叫出來驗屍,心中很是有些不痛快。儘管他的級別低於典獄許多,不過自忖是江寧府仵作,無論如何都比江寧縣衙高人一等,因而對張士師也不大客氣,直接問道:“死人在哪裡?”
張士師便指李雲如的屍首給他看,又簡要說明了中毒經過及大致時間。楊大敞兩眼翻白道:“我只管檢屍,書吏只管填寫屍格,典獄只管一旁監當,旁的不相干的事管它做甚?”
張士師早聽聞楊大敞性情古怪鯁澀,此刻見他一副老滑頭的樣子,似乎根本不打算正經辦案,不由得心頭無名火起,只是不好當眾與他爭執,當即虎了臉,悶在一旁,心想:“反正此案已破,兇手已經找到,我也不怕他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