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士師不及回答,郎粲已然冷笑道:“李官人見多識廣,難道還聽不明白麼?李家娘子中毒之時,我等尚在途中,韓曜人在府外,只有舒公子一人……”
他有意在此頓住,但堂上諸人已經完全明暸——王屋山與張士師各自所言合在一起,清晰地描繪了眾人活動的路程與時間,在李雲如中毒的時間,只有舒雅一人活動在琅琅閣附近,且他去時有張士師看到,來時又有王屋山撞見,時間完全吻合,可謂鐵證如山。
人群中最震驚最意外的人當屬李家明,他雖然不得不面對眼前事實,可他還是難以相信舒雅會對妹子下毒,只嘶聲問道:“真的是你下的手?”舒雅卻不答話,只呆望著餚桌上的茶杯,他的神情亦不是詭計被揭穿後的恐慌,而是一種追悔莫及的悵惘。
李家明連連搖頭道:“不……我不信……”早先他與妹子寓居歙州時,租住的便是舒雅家的房子,可謂相識於患難之間。後來舒雅到金陵應試,也是李雲如竭力向韓熙載推薦,得以成為其門生後,才一夕之間聲名鵲起,他如何能忍心對於他有恩的李雲如下手?
秦蒻蘭道:“我也不信舒公子會向雲如妹妹下毒。舒公子,你自己難道沒有什麼可說的麼?”舒雅沮喪地搖了搖頭,再無他語,如此情狀,自是預設下毒事實了。李家明愕然道:“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舒雅微微喟嘆,低下頭,不敢再瞧眾人一眼。李家明突然想到了什麼,驚道:“莫非你……你……”後面的話卻始終說不出來。
之前李家明不信舒雅會下毒,是因為實在想不出他殺人的理由——自在歙州起,他便已經對李雲如情根深種,即使後來她嫁給了韓熙載為姬妾,他對她的情意也未減半分,總是徘徊左右,從不遠離半步。但如今李雲如懷上韓熙載的孩子,突破了他所能忍受的底限,終於因嫉生恨,決意痛下毒手——與其說舒雅要害的是李雲如,倒不如說他想殺的是她肚子裡的韓熙載的孩子。這些前因後果,李家明瞬間便已經想得明明白白,只是內中情形卻不能當眾說出,舒雅那小子倒沒什麼,死有餘辜,他作為兄長,如何能在妹子慘死後還提這等曖昧之事、壞了她的名聲?因而只瞪視舒雅,惡狠狠地道:“原來真是你這小子!”
韓熙載已經是六旬老翁,精力氣血已衰,府中姬妾卻是正當妙齡,又因出自教坊,多是難以安份之輩,不但韓府中人熟識內中情形,就是堂內大多賓客對某些姬妾暗中與青年男子暗通款曲的偷歡韻事亦有所耳聞,見舒雅一副悔不當初的表情,大略已然明白是怎麼回事。
張士師又哪裡知道這些,他正想不出舒雅下毒藥害李雲如的理由,立即追問道:“李官人可是想到了其它佐證?”
李家明哼了一聲,面色極為難看。堂內一時陷入了靜默。顧閎中忽道:“既然已經找出了真兇,大夥兒是不是也該散了?”
堂內巴不得及早離開的大有人在,但因種種顧慮,無人敢第一個提出。而顧閎中湛深玄默,自進韓府便罕有開口,此刻突然說出了大多人心中所想,不免有些令人意外。有人不免揣度他是不是也與李雲如之死有所牽連,可按理來說不應該呀,他與韓熙載少有來往,今晚也是第一次參加夜宴。可他不請自來本身就很奇怪,韓熙載可不是什麼好名聲、好人緣的人,況且正值免職閒居,不少朝中大員唯恐避之不及,昔日夜宴常客徐鉉、張洎今晚推辭不到,多半也是這個原因。只有朱銑心中明暸如鏡,暗道:“早知顧閎中、周文矩二人是別有用心,此時更可見一斑。韓府出了人命兇案,他二人得趕緊進宮回報官家。不過,當此情形,蒻蘭的危機算是暫緩解除了,真是萬幸。”一邊想著,一邊去望秦蒻蘭,她也正朝他望來,只微微頷首,似已完全猜到他的心思。
張士師尚在沉吟,一時無人敢接顧閎中的話頭。周文矩忙道:“那毒西瓜一案呢?”
李雲如之猝死轉移了眾人的視線,大家雖然被嚇得不輕,但卻不似發現西瓜有毒時那般追魂奪魄,畢竟死的只是李雲如一人,真正關心她的只有寥寥幾人,而毒西瓜則性質完全不同,幾乎危及所有人。各人最關切的當然是自己,均想:“若非出了意外,我這條命今晚就葬送在聚寶山了。真是萬幸!阿彌陀佛!”因而一提到“西瓜”二字脊背就有些嗖嗖發涼。周文矩舊話重提,眾人既想找到兇犯,更想快點離開韓府這個是非之地,正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聽見陳致雍厲聲喝問道:“舒公子,那西瓜是不是也是你下的毒?”舒雅只是本能抬了下頭,露出了費解的表情,便又深深埋首椅中。
諸人便一齊望向張士師,預備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