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們不必人人參與,只要有鑑賞的能力,也是一樣。這種鑑賞,不但在政治、文學、藝術上,即使是繪畫吧,鑑賞的水平也決定一切。那些不夠格的,像我柏楊,就得藏拙,只敢偷偷地畫,不敢拿出來,否則別人一眼看出來高下,會說:“你這是畫什麼玩意兒,怎麼還敢叫人看?”有了真正鑑賞的能力,社會上才有好壞標準,才不至於什麼事都可打個馬虎眼兒,大家胡混,醬在哪裡,清濁不分,高下不分,阻礙我們的發展和進步。
我的這些意見,是我個人的感想,提出來和大家討論,還請各位指教,並且非常感謝各位。
——原載1981·8·19—21·紐約《北美日報》
人生文學與歷史(1)
這是柏楊於1981年8月22日,在舊金山斯坦福大學歷史系的講稿,本報幾經輾轉,才取得錄音帶,特別刊出,以饗讀者。
主席:各位先生、各位女士,現在我要介紹柏楊先生和各位見面。柏楊先生昨天晚上,才從鳳凰城趕到舊金山來。(介紹詞從略)
柏楊:主席、各位先生、各位女士:真是非常的榮幸,能夠在加州最高學府之一——斯坦福大學,和各位見面。我是這麼樣的興奮,我在從鳳凰城到舊金山的飛機上,就想象今天和各位見面的情況。我那時的心情,和現在的心情印證起來,完全一樣。在我來講,這是一個很榮譽而傳奇性的遭遇。今天主席給我出的題目太大了,我覺得很不敢當。在紐約時,接到李玲瑤女士的電話,告訴我這個題目,我非常感謝,但是我感覺到我不能勝任。前天,我在鳳凰城,翟孟斌先生在電話中再次提醒我,這樣一來,我不但感覺到不能勝任,而且非常惶恐,因為我沒有資格講這麼大的題目。我之所以接受,是因為我有這樣一份勇氣,我願意就這個題目,提出我自己的感想,就是中國五千年的歷史,她給我們什麼樣的啟示。在沒有開始正題之前,我願意報告另一個感想,那就是印第安人——美國的主人,真正美洲的原居民——他們給我的印象。我參觀過印第安人的廢墟,也參觀過印第安人的保留地,也曾經和印第安人碰過面。雖然時間這麼短,交談那麼少,但是印象卻十分深刻。尤其是有一次在Carefree時,我去附近四十分鐘車程的一個印第安人廢墟,看到了印第安人的手工藝,他們現在的手工藝和六百年前的手工藝比較,無論是形式或者花紋,編織的手法和所有的材料,簡直完全一樣。由這件小的手工藝品上,使我想到和了解到,他們目前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命運。我們不能想象這麼一個偉大的、歷史悠久的民族,會在美國政府給他們的保留區內,苟延殘喘。印第安人本身的遭遇,和他們悲痛的歷史,他們被欺騙、被屠殺、被羞辱之後,有什麼樣的反應?我自己有一個印象:那就是他們的反應令人沮喪。我認為,印第安人目前面對的,不是經濟或道德問題,而是滅種的威脅。我不是一個預言家,不是一個算命先生,我只是用我自己的印象,和一般朋友告訴我的種種事蹟作為根據。各位,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猜想,再過一百年、五百年、一千年,或許長,或許短,印第安人總有一天要滅種。因為他們對現代文明,拒絕吸收。固然他們目前有他們的保留地,他們不侵犯別人,別人也不侵犯他們,但是這個保留地是美國政府的,也可以說是白人賞賜給他們的。當然,在理論上,在感情上,我們可以說,那不是賞賜的,那是印第安人自己爭取來的,是印第安人自己的故土。但是如果我們的感情不是文學的、不是詩的,而是理性的話,就知道這點保留地出自美國白人的恩典,也可以說出自於美國白人的贖罪態度。所以,假如有一天,美國人口增加,需要那些保留地,我想印第安人的下場將非常淒涼。我們是不是應該有這樣的看法:一個民族的覆亡,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但不是不可能。每當我看到印第安人廢墟,和他們文化的停滯,就感到心如刀割,不由得想到,會不會有一天,中華民族也像印第安人一樣?有一個朋友說,這不可能,因為中華民族歷史悠久,人口又這麼多。我想這僅是一種情緒上的慰藉。五千年曆史就可以保證一個民族不滅?不曉得根據什麼理論基礎。宇宙蒼茫,五千年只是剎那之間的事,人類還要生存五千億年呢,和五千億年相比,五千年所佔是個很小的比例。還有人口的多寡,也不足以決定一個民族的興亡。當初歐洲人第一次登陸美洲的時候,印第安人口也非常多,遠超過白人。
這種情緒上的懵懂,使我非常難過,覺得我們中國人是不是遇到一些問題了。一個很突出的困惑是,為什麼到目前為止,中國還不夠強大?我們具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