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無息,他大氣不敢出,耐心等候。二十年過去,他早已被訓練得堅忍不拔,內斂剋制。
良久,屏風後終於有個低沉的聲音道:“你總算回來了。”這聲音與往日迥然不同,急促、焦躁,彷彿帶著一絲不滿。穆猶歡心裡震了一下,一時無言以對。那個聲音接著道:“聽說最近你迷上了鬱姝曼的女兒,是真的麼?”穆猶歡悚然心驚,默然無語。
屏風後那人哼了一聲道:“你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什麼樣的女人能讓你這樣著迷?”
穆猶歡猶豫了一下,道:“也不知為了什麼,我見了她就覺得神搖意奪……”屏風後那人淡淡道:“她很美?”穆猶歡吶吶道:“談不上很美……”屏風後那人漫不經心道:“哦,那她一定特別得很,否則也不能叫你亂了心緒……”穆猶歡不敢作聲。
屏風後那人端起一盞茶,慢慢啜了兩口,道:“老頭子近年來一直在調查我,他是越老越精明,難保什麼時候不會發現一些不該知道的事,你派個人盯住他,必要時……”
穆猶歡心裡一驚,道:“孩兒明白。”
屏風後那人緩緩道:“控鶴壇始終是我的心腹大患……聽說皇甫德儀久染沉痾,若有良醫,定可少受些罪……”
穆猶歡心領神會,道:“孩兒會安排的。”屏風後那人滿意地點點頭,道:“十幾天前,江逸雲去過寄暢園,你可知道?”穆猶歡道:“知道。”屏風後那人道:“是為了什麼?”穆猶歡道:“據說是為了舒意晴之事。”屏風後那人冷笑一聲,道:“舒意晴已死了兩年,現在才找江逸雲,未免太遲了些吧?”
穆猶歡道:“孩兒也有所懷疑,只是……”屏風後那人道:“不管是否有證據,江逸雲和老頭子混在一起,對我們決沒有好處,你應該知道該怎麼做……”穆猶歡道:“是,孩兒明白。”
屏風後那人慢慢道:“好了,你下去吧……”
穆猶歡躬身告退,時值黃昏,迴廊中斜陽匝地,映照四堵,金碧輝煌。他卻眉心緊皺,臉色陰鬱。
江逸雲採藥時,一條毒蛇竄出來咬傷了他的手,他疼得一激靈,身體頓時滑落,半空中勉強提一口真氣,腳尖在巖壁上一點,穩住身形,緩衝下墜的速度。但毒性太強,他只覺全身的精力立刻渙散,身子急劇下落。他本能地伸手抓住突出的岩石,然而頭暈目眩,根本看不真切,搖晃了一下,終於還是跌落下來,尖銳的巖壁剮碎了他的衣服,全身血痕累累。
他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幸好未傷及性命,但四肢百骸彷彿都要散架了似的。他竭力睜開眼睛,想看看自己的傷口,但是眼前一片模糊,什麼也看不清楚。雪拂蘭驚呼著向他奔來,他已完全失去了知覺,臉色發青,眉宇間透出一種可怖的灰紫色。雪拂蘭臉色煞白,又驚又怕,趴在他身邊,一口一口把毒血吸出來,那毒血的顏色就像變質了的死魚流出的肚腸的顏色。
雪拂蘭把他揹回山洞,為他清洗傷口,敷上草藥。他毫無知覺地躺著,臉色鐵青,四肢僵直,脈息大亂。一種極度的恐懼攫住了雪拂蘭,她恐懼地盯住他,暗暗禱告著,生怕死神會一陣風似的把他捲走。她驚惶而痛苦地等待著。等到第二天清晨,天剛放亮,微弱的光線射進洞中,異樣的反光對映在他臉上,他可怕的臉色終於恢復正常,泛起了淡淡的紅暈,但仍一動不動,聲息全無。
山洞外已有鳥鳴啁啾,那細碎的聲響在她聽來不啻洪鐘大呂。洞裡沉寂得像一個千年古墓,她怔怔望著無聲無息的江逸雲,感覺自己就是墓中的鬼魂。
又等了幾個時辰,他總算脫離了危險,甦醒過來。雪拂蘭喜極而泣,江逸雲臉上泛起溫柔的微笑,輕輕撫著她的秀髮,柔聲道:“別哭,別哭,傻丫頭,我這不是好好的麼?”雪拂蘭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哽咽道:“我好害怕,我真的害怕你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江逸雲輕輕道:“有你在我身邊,我怎麼會死呢?我心裡惦記著你,就是閻王爺親自來了,我也不肯走的……”雪拂蘭含著眼淚笑出了聲,江逸雲抬手為她拭淚,憐惜道:“看你累的,眼睛都腫了……”雪拂蘭緊握著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開心得渾身發抖,忽然道:“你一定餓了吧,我去找點吃的……”
一陣新的眩暈襲來,江逸雲重又閉上了眼睛。雪拂蘭很快就帶著一隻山雞回來了。她悄悄地走到他身邊,俯下身來看他是否睡著了。當她彎下身來,她散開的頭髮便垂落到他的胸膛上。他感覺到她在身邊,便睜開眼睛,笑了。她輕輕把手撫在他眼睛上。他心裡泛起一陣無法遏抑的柔情,可同時越發感到眩暈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