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薩斯,奧斯汀市,米勒街131號,他曾經的家。
開啟信封前,他回頭看了眼白可安詳的睡臉。
猶疑地展開信紙,開頭的兩個單詞讓他眼眶一熱。
“親愛的露西。”他默唸著,會這樣叫他的除了母親,就只有哥哥。
快速翻到最後一頁,寫在最下面的不是他期待中落款。
他略微失望地翻回第一張細讀。他的哥哥在信中仔細寫了這20年來生活的點點滴滴,從以為他死了,到無意中發現他居然還在世上,他又是花了多少年才找到了他,字字情真意切,期盼他能夠早日回家。
可是他怎麼能夠回去,他如果回家,就只有死路一條。看到最後一頁的時候,他愣住。開頭一句話寫:我們親愛的父母都已在三日前的一起車禍中不幸亡故。
父母、亡故。
他的目光一直在這兩個單詞上徘徊。隱隱從喉嚨裡發出哼笑,斷斷續續,又無法停止。他捂住嘴,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站起來時頭腦一陣眩暈,只裹了一件單衣便走出房間。
一個人在荒涼的公路上步行,春夜的寒風打在臉上分辨不出溫度。往來的車輛經過時吹起衣角,不知不覺,竟走到車道邊緣。他退到身後的沙地上站住,漠然地看著各色的汽車尾燈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中。
原地躺下,四肢開啟。濃黑的夜幕被芒刺戳破,宇宙之光行走了億萬光年到達他的面前。他想起小時候曾問過的幼稚問題。
如果光線行走會發出聲音,是不是與飛速掠過的引擎一樣?
如果風太過強烈,它們會被吹得偏離方向嗎?
如果我此刻看到的星星已經是億萬年前的景象,那麼父親、母親,我看到,是何時的你們。光到達你們面容和到達你們內心所用的時間是一樣的嗎?
等了這麼多年,你們終究沒能給我一個答案。
閉上乾澀的眼睛,聽風在四周流動,腦中有一根鬆軟的神經在遊走,牽引著他的不同感官,產生錯覺。像是漂浮在河流中,身體變得很輕很輕,隨時可以去到任何一個地方。
睜眼時,天際已經泛出魚肚白。他環顧四周,發現這不是他熟悉的那段公路,拖著帶病的身子,他居然走了這麼遠。
來時的路上,景物被日光照亮,滿眼都是碧綠的麥田,公路長的像是要繞到地球的另一邊。那種輕得像水草一樣的感覺再次襲來。直到晨光中,白色的房子安靜地出現在視線裡。天大地大,之於他,就只這麼一處容身之地,就只那一個互相惦念的人。他終於明白一直以來他最渴望的是什麼。
是歸屬感。
如果說父母給予他的歸屬是一種無妄,那麼他們的辭世則是這場無妄的破滅。是破滅也是解脫。
他自由了。
回到家,房間裡的白可還在睡著,他坐在床邊等待她醒來。
陽光落在睫毛上,她的眼皮輕顫,像是要抖落這些金色的微粒。朦朧中看到夢裡的人安然在身邊微笑,她拉過他的手放在臉龐,問:“今天怎麼這麼早?”
“做了一個夢,醒了就睡不著。”
“我也做夢了。”她急著想告訴他那個美夢,但想到從未聽他說過自己的,便按捺住說,“你先講。”
他想了想說:“我夢到我們回到中國,像是在北方,每個房子前面都掛著兩盞大紅的燈籠,外面飄著雪,映著紅色的燈光,非常好看。”
“我也是!”白可一拍枕頭坐了起來,驚訝地說,“我也夢到我們回到中國,不過是在南方,沒有雪,也沒有燈籠。我夢到一大片竹林,就在我家的後山上。”
他把她拉到身邊,笑著說:“等我病好了,我們就回中國吧。”
“真的?”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的眼睛。
“嗯。”他重重地點頭。
微笑的嘴巴咧到一半又彆扭地耷拉下來,她湊近他的臉問:“回到中國你還是要把我關起來嗎?”
“不會了。”他請刮她的鼻尖,“我住院你也可以出去工作。”
“奇怪,”她又湊近了些說,“自從前兩天遇到雷暴,你就變了。到底在我昏迷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不能說。”他在她唇上輕啄一口,說,“餓了。”
難得他想吃東西,她顧不上追問,匆忙跑進廚房給他做早飯。
聽著廚房裡的動靜,他拿出紙筆坐到書桌前。不做多想,要說的話隨筆尖流暢地落在紙上。
他已經沒有理由再留在這裡。他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