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邊,花白頭顱一點一點,傳來均勻的呼嚕聲。
坐著就睡著了?!果然年紀大了。
應小滿便閉了嘴,安安靜靜地把門窗擦乾淨,掃帚抹布放回原處,躡手躡腳地出去。
片刻後回返,抱來一床家裡九成新的鬆軟暖和的床褥子,換下原本那套破洞露出泛黃棉絮的舊被褥。依舊輕手輕腳地出去。
吱呀一聲,西北小院的窄門原樣關好。
屋裡的呼嚕聲消失了。老僕不知何時睜開了眼。
天邊最後一點亮堂天光照進屋裡,照亮了門邊被擦洗得亮堂堂的桌面。
“小丫頭倒是難得的好心。”老僕自言自語地道。
“外頭住的五六個,也不知哪個是她情郎。倒不好殺了。”
——
天色黑了下去。入夜後的雨勢驟然大了起來。
整個京城籠罩在迷濛秋雨裡。
門窗緊閉的東廂房內,中年文士被捆成個粽子,麻布堵嘴,狼狽地倒在地上。
中午攔應小滿時的自矜神色早消散乾淨。黑暗屋裡,文士神色焦灼,輾轉不安。
太平日子過久了,意外馬失前蹄,他連半天拷問都沒熬住,供出了效力的主家。
當然,他也不是傻子,咬牙不肯供出更多,只供說“鄭相麾下幕僚”,“你們抓錯了人”,好歹停下要命的拷問。
但自己當街攔住應小滿問話是事實。言語裡又提起了“餘慶樓”,“莊九”。
應小滿
是人證。牽扯進她自己的爹,她會不會把自己的問話如實告知晏容時?
該死,晏七郎是小娘子情郎,她一定會說。
但晏容時知道又如何?
不幸中的萬幸,應小滿並不聽他說話,他還沒來得及把今日找她的真正意圖和盤托出。
應小滿牽扯進餘慶樓案子,她爹應大碩和莊九“疑似無證”,在京城並不是什麼秘密。
只要一口咬死自己身為“鄭相麾下幕僚”,聽到些餘慶樓案件片段,好奇心起,尋當事的小娘子問話。
再咬死“全是你們誤會”,“無故抓人”,鄭相自然會解救他出去……
黑暗的屋裡,文士的焦灼神色散去大半。人又篤定下來,閉目假寐。
秋雨擊打長簷的連綿聲響中,時不時響起屋外幾名看守的腳步聲和簡短對話。屋裡牆角處也傳來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
文士起先以為是爬蟲碩鼠,並未理會。
但屋裡的細微聲響突然大了起來。嗒地一聲。
文士一怔睜眼。他本就躺地上,黑魆魆地看不清什麼。只看到貼牆放置的五斗大木櫃自己開啟了。
一個黑魆魆的影子從開啟的木櫃門裡緩緩顯出身形。
“嗚嗚嗚——”文士驚恐大叫。但麻布堵住的嘴裡只傳出幾聲含糊的嗚咽。
那道黑魆魆的人影,腳步落地極輕,無聲無息地走到文士面前。
彎下身來,露出一雙渾濁帶白翳的老眼。
盯著地上驚恐萬狀的文士,彷彿在看牆角倒斃的死鼠。
伸出粗糲的手,直接搭在文士脖頸間,用勁一擰。
秋雨從長簷濺落地面。
連綿不斷的雨聲裡,應小滿把睏倦的阿織抱去屋裡給義母哄睡,自己在小院裡搭起雨棚子,正在忙碌準備著明早出攤的鮮肉。
隔壁小院裡,幾名晏家人捧著文士畫押招認的供狀,神色凝重低聲交談著,時不時望一眼門外,等候大理寺押解人犯。
廂房安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