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站在門邊,應小滿站在門裡。
月色映出兩人的身影,往外一步便出門去,但誰也沒先開口辭別。
“東廂房一直空著。你交了四個月的賃金,一個晚上也沒囫圇住完。你還打算住過來麼?”
“銅鑼巷搬了許多東西過來。即便我人不住在廂房裡,房間還是被我的東西佔著。賃金交得不虧。”
應小滿扳著手指頭給他算賬,“都是些河邊撿來的河卵石,飄下來的樹葉子,喝茶的陶碗。一月一貫錢賃下的廂房,用來放這些小玩意,虧死你。”
七郎悠然說,“我兜裡的錢轉入你的手,哪裡虧了?我覺得這樣很好。”
應小滿的耳尖有點發熱。
從前爹爹也和阿孃說過類似的話。
“我兜裡的錢進了你的手,不還是咱家的?有啥好計較的……”
她這邊出神的功夫,那邊七郎不緊不慢和她解釋不能住七舉人巷的緣故。
“這趟大張旗鼓揪出家裡謀害我的人,暗處的人坐不住了。這兩日時常感覺背後有人追蹤,或許近日會遇到刺客。暗處之人想我再也發不出聲。”
——殺人滅口?
話本子裡的故事,竟然活生生的出現在眼前,應小滿吃驚之餘憤怒升騰:
“是不是晏容時那狗官?之前暗中害你,如今見你還活著,又要對你滅口了?!”
晏七郎默了默,開口說,“小滿,總不能全京城的壞事都由他一人做下。你對他的誤會是不是有點大……”
“總歸是個狗官。”應小滿這些日子天天掛在嘴上,早已罵得極為順口,“我爹說,晏家的文官蔫兒壞,沒一個好東西。”
晏七郎:“……”
她突然後知後覺地醒悟,“七郎,你在晏家時,該不會……也是個官兒罷?”
七郎無語地瞥她一眼,“你覺得呢。八郎和我同歲,已經入朝為官多年,官居五品大理寺正。你覺得我是白身?”
“……”
應小滿默默地送他出門。
京城初夏的皎潔彎月照耀大地,月下的人心情大起大落,她的眼眶忍不住漸漸地發紅。
為人親和守禮又溫柔的七郎,他……他怎麼也是個晏家的狗官呢!
晏七郎站在身側,抬手替她擦眼角,好聲氣地哄勸:
“別難過,並非你爹爹說錯了的意思。你義父說得其實很對,晏家的文官確實祖傳得蔫兒壞,我也不例外。”
應小滿破涕為笑,抬手拍了他一下,“不許這麼說自己。”
晏七郎這句話倒也不是空穴來風。自他祖父那一輩開始,晏相當政期間,免不了算計政敵。
算計一家一戶,興許牽連了十家百戶,其中或許就有應家義父,還有他在京城效力的主人家。
“對了,之前未曾細問。你爹爹在京城的主家,究竟是哪家門戶?”
應小滿擦了下淚花,“我爹沒說。他老人家打算分許多天慢慢跟我講的,沒想到第
三天清早人就去了……”
七郎默默地按了下眉心。
好傢伙。尋不出線頭的陳年爛賬。
“我得空去翻查一下舊年文件。小滿,你義父的姓名,當年何時出的京城,何時去你故鄉安家,和你義母成親……如果你放心我的話,這些詳細地告知我。越詳細越好。”
義父是在應小滿出生的五年前,和義母在漢水邊的老家鄉郡成的親。當時他已經在村子裡定居了四五年。夫妻五年未生育,這才有了抱養小滿的事。
義母在家裡偶爾叫義父“大碩”。
“壯碩的碩。是我爹的本名還是綽號,我也不知道。”
晏七郎思忖著,點點頭,“如此說來,在你出生的約莫十年前,你義父便已經離開京城。一十六七年前,正值我祖父當政時期……”
“你祖父?”應小滿又想起一個極為不妙的念頭,“你和晏容時……該不會是同一個祖父?!”
七郎露出點無奈神色。
“晏氏往上溯兩輩,還能有幾個當朝任相的祖父?”
他抬手抹了下面前小娘子瞪得滾圓的眼睛,“好好好,我知道,我那祖父,必然就是和你義父在京城的主家結仇的人了。給我點時間,我去細查內情。”
應小滿默默把人送出幾步,“三天後你會過來?”
晏七郎嘆氣,“來。天上下刀子也來。”
“呸,少胡說。”兩人仔細核對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