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應小滿拎進門的那串紫葡萄,還是應家今年頭一回吃。
洗淨擺在白瓷碗裡,義母嚐鮮吃了兩顆,阿織那小饞貓果然一會兒跑去摸一顆,白瓷碗裡還剩小半串時,被應小滿收去紗罩裡。
“不許再吃了小饞貓。你七哥晚上要過來,剩下的葡萄留給七哥。”
又對堂屋裡忙碌的義母說,“娘,這次肉鋪子店面能順利談下,七郎幫了大忙。改天尋個不冷不熱的好天氣,我帶你去店面那處走一圈看看?”
義母停下活計,洗淨手,去屋裡供奉的觀音畫像面前恭恭敬敬上一炷香,喃喃祝禱:
“不求我家小滿大富大貴,只求憨伢兒有福氣,碰著的郎君真心實意對她好,別把她給坑蒙拐賣了……我那伢兒的脾氣,我這當孃的知道。萬一碰著十足壞心眼的,叫她傷了心,她肯定手裡要犯下人命的啊。”
“娘,”應小滿邊擦桂花樹下的木桌椅邊問,“對著觀音像嘀嘀咕咕什麼呢。別再唸叨隔壁沈家阿奴了。我不喜歡他那樣的。”
義母哼道,“你不喜歡沈家的白淨斯文後生,喜歡什麼樣的?七郎那樣的?”
“七郎也很白淨斯文啊。他今晚過來,娘隔窗仔細看一看他。”
義母嘆氣,“在銅鑼巷時早看清楚了。八面玲瓏,滿肚子心眼,當時把我給哄得……哎,晏家和咱們可是世仇。他這晏家出身的七郎,真能幫咱們殺自家兄弟?”
說著說著人又犯起了愁,趕緊去觀音畫像前上一柱香,滿腹糾結地祝禱:
“七郎當真幫咱家報了仇,才顯出他對小滿真心實意……不對,動手殺自家兄弟的,又能有什麼好東西……哎,還是隔壁沈家後生好。”
當天晚上天剛擦黑,晏七郎準時登門拜訪。
天氣轉熱,櫻桃甜熟。他今晚提上門的正是一大捧色澤鮮豔的熟櫻桃。
應家吃用過晚食,剛收拾好桌椅灶臺,阿織歡呼著撲進七郎懷裡。“七哥!”
“這次叫對了。”晏七郎滿意地把小丫頭抱起,原地飛轉兩圈,阿織快活地大笑大叫。
等笑叫夠了,晏七郎把洗淨的甜櫻桃塞一顆到阿織嘴裡,“去拿個大盤子裝櫻桃。”
阿織蹦蹦跳跳地去屋裡拿大瓷盤。
晏七郎又問起應母。
“你母親他老人家呢?聽聞她換季咳嗽,我託家裡相熟的郎中開了幾副平喘止咳的藥膳方子。藥性溫和滋補,煮粥熬湯時放入粥湯裡燉煮,每日一次,先帶著吃起來,看看效果。”
應小滿接過藥膳方子和幾大包藥材,衝正屋方向努努嘴,悄聲說,“聽著呢。”
七郎微笑,“對我還是不放心?”
“噓……”
阿織抱著家裡最大的瓷盤蹦跳出小院,放去桂花樹下的木桌上,洗淨的紅櫻桃堆出小尖。
應小滿把中午留到現在的半串紫葡萄也端出來,一併放在桌上。
清洗乾淨的時令鮮果子在燈籠
光下閃耀著誘人光澤。
兩個大的帶一個小的圍坐桌前,邊吃果子邊閒話。說得還是早晨的雁一郎。
“所謂‘家裡斥責一頓,罰俸幾個月’,那是他在你面前強撐面子說的大話。”
“不止八郎會上書彈劾他。今日他當眾欺凌民女小娘子,犯了眾怒,太學生當街寫的訴狀已遞進衙司,言官的彈劾他更躲不過。眾目睽睽,無從抵賴,他吃一場彈劾,身上的官職必然要丟幾個。”
“雁家將門出身,哪會只‘斥責’了事,必定把他押去祠堂,一頓傷筋動骨地好打。因此我早晨和你說,雁一郎至少一個月沒空尋你麻煩。”
應小滿邊吃葡萄邊聽,越聽興致越高,“多說點,我愛聽。”
七郎慢悠悠地剝葡萄皮,“看出來了,你真的很不喜雁一郎。”
“那是。”應小滿叼著又大又甜的紫葡萄,“沒個正形的樣子討人厭。動手動腳更煩人。”
“也不喜十一郎。”
“嗯,人太傲慢。高高在上,不屑和人說話的樣子。”
七郎剝完一個葡萄,自己卻不吃。瞥一眼正屋方向,窗戶緊閉,屋裡應該看不見……
把櫻桃盤子往阿織那處推了推,趁小丫頭低頭猛吃的當兒,剝好的紫葡萄掂起,遞去應小滿嘴邊。
應小滿微微一怔,嘴邊晶瑩的紫葡萄催促地往前遞了遞,甜滋滋的果肉碰觸柔軟嘴唇,她沒多想,低頭叼進嘴裡。
晏七郎若無其事地縮手,繼續剝下一顆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