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冬天。 京城的雪格外大。 馬六懷疑,這雪像搖搖欲墜的大炎朝一樣,老天爺不要他們了。 雪災之年,官兵殘酷鎮壓,朝百姓揮了屠刀,總算止住城裡的騷亂。 聽說斬殺了八千餘亂民,又抓得牢滿為患,菜市口每日處決上百人,血腥氣經久不散,才震懾住活不下去的百姓。 要死,也餓死在家裡,不要上街作亂,壞了大炎朝的清平盛世。 這一年。 向來“愛民如子”的永安帝,終於關心起百姓福祉。 下旨連抄了十幾位不法奸商的家,將糧食拿出來賑災,分與貧窮百姓。 可惜,杯水車薪。 百姓面臨的不僅是吃飯問題,還有寒冬。 大雪封山,很難找到柴火,凍死的百姓遠比餓死的多,屍體無人清理,來年開春又是一場大疫。 大炎朝彷彿陷入了死迴圈,世道一年比一年艱難,環境一年比一年惡劣,人口每年都在銳減,內憂外患不絕,真到了分崩離析的王朝末期。 不過,世道再亂,也牽扯不到已經完成階級遷躍的張傲天身上。 朝廷給米又給炭,衙門給肉食送棉被,深刻貫徹“救命先救官”的宗旨,當官的吃飽,才好去救貧苦百姓。 救是肯定要救,至於救到什麼程度,能不能救活,那得看當官的心裡有沒有百姓。 好官幾乎絕跡,僅剩幾個良心未泯的,也是張傲天這種入仕不久的小年輕。 “張通判,求求你,給口吃的吧。” “通判大人,我家孩子要凍死了,能不能拿您幾塊炭,小人在這兒給您磕頭了。” “這棉被,救命之恩,小人來世再報。” 張傲天心軟,把朝廷發的過冬之物送了個乾淨。 來者都是菜市口的鄰里,低頭不見抬頭見,好些叔叔嬸嬸都是看著他長大的,總不好見死不救。 天色已晚,送走最後一波來借東西的鄉鄰,張傲天關了大門,回屋苦笑道: “龍犀,烤完這最後幾塊炭,咱倆也該跟著挨凍了。” “子軒哥,不怕,我不冷,運功身上熱,晚上你靠著我睡就好。” 蘇龍犀講話一字一頓,比之前利索了些,至少不再結巴。 “呱呱。” 老呱蜷縮在炭盆邊,剛剛出去飛了一圈,被凍得瑟瑟發抖,很想往蘇龍犀身邊靠一靠,藉著取暖。 奈何他經常逗弄小蘇,不是揪人家頭髮搭窩,就是嘎嘎笑話人家,小蘇不待見他。 老呱也是要面子的鴉,寧願凍著也不貼人冷屁股。 張傲天當通判,公務繁忙,下值回家,晚上還得批示文書。 他主管巡捕和刑獄,看似實權在握,卻是最頭疼的兩項差事。 差役習慣性為非作歹,欺壓良民,抓捕犯人用不用心,全看可撈的油水豐不豐厚。 張傲天懲罰了不少差役,立了不少規矩,弄得下面怨聲載道,已然有人把他視為酷吏。 即便背後有靠山,張傲天也不想碌碌無為,鍍金幾年就走人。 為官一任,總要留下些什麼,才對得起頭上這頂烏紗帽。 至於刑獄,自然是管理衙門大牢。 近日抓捕的犯人太多,喊冤的家屬跪在衙門外死活不走,放誰不放誰,誰有罪,誰沒罪,那都得審理過後才知道。 若給了不負責任的通判,把權利下放,任憑獄卒們胡來,給銀子的放了,不給銀子的架起來打錢,倒是能撈一筆狠的,但張傲天不願意這樣做的。 每一個囚犯的文書,審案的過程,他都要仔細查閱,確保無人被冤。 工作量太大,這幾日已把他熬得雙目紅腫,精疲力竭。 轉眼忙碌到子夜時分。 蘇龍犀已經睡了。 老呱暖了會身子,頂著雪又去屋頂曬月亮,期盼著早日修成鴉仙。 處理完堆積的公文,張傲天伸了個懶腰,揉了揉困頓的雙眼,看向文書最下頭的那封信。 猶豫許久,掙扎許久,還是沒有開啟。 他的仕途,他的前程,甚至下半輩子的命運,都在這封信上。 “老呱。” 思考良久,張傲天掀開簾子朝院外喊了一聲,黑烏鴉從天而降,忽閃著兩顆綠豆眼,滿是疑惑。 “呱呱?” “勞煩你去扒皮司一趟,將這封信給六爺,求他幫我出個主意。” 張傲天從懷裡掏出一顆馬六給的靈丹,摳了些粉末餵給老呱,讓這頭勢利鳥歡快扇動著翅膀飛走。 …… 是夜,扒手們百無聊賴,又聚在一塊閒談吹牛,自然少不了談起京中趣事。 只是少了幾個熟悉面孔。 前些日子,殺豬場出來的三個流民扒手,齊刷刷被屍變妖魔所害。 而且死相離奇,嘴巴沒一個好的。 不是被撕爛,就是被拔了舌頭,還有一個被殺豬刀劈了一刀,嘴巴裂開到後腦勺,只剩一點皮肉沾著脖子。 三位扒手死得一個樣,像是議論了閻王爺的是非,被惡鬼索命。 其他地方可能鬧鬼,換了扒皮司,鬼要敢來,只怕會被前幾個扒房那群大爺煲了喝湯。 這三個流民扒手,雷鵬是付出了心血的,總不能白死。 神捕隊介入,查了好幾天,一無所獲。 世上沒有完美的犯案,除非這三個扒手真是被妖魔所害,沒有人為因素。 神捕隊無功而返,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