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溪禾沒有呆在書房,而是被安排去了常清遠的瀾園。 這位小哥,這是主子之前吩咐要找的觀音圖,現下給送來了,可否勞你送進去。”陳溪禾看著園子裡看門的小廝,打算讓他幫忙拿進去,連忙湊上去問了問。 小廝夠頭往裡頭看了一眼,一時間有些猶豫:“這位姐姐,本來我是可以幫著忙的,但……主子昨兒夜裡沒睡好,聽說有些頭疼,剛剛有人進去的就捱了罵。我這……你看……” 陳溪禾無奈,只好讓人通報一聲,自己進去了。 “小禾見過主子,少爺。”屈膝作福,再直了身子。動作裡依稀窺見她的叛骨。本來應該是低深伏著,等到孫奎說起算完事。 但陳溪禾表面功夫做得很好。這行禮福身的動作,利索輕盈但是極為誠懇,謙卑中透著乖巧。孫奎也只是掃了一眼,並未發怒。反倒是斜靠在躺椅上上的常清遠看了她一眼,透著些許嘲弄。 咦?怎麼瞧著常清遠面色如常,不大像生病樣子。 陳溪禾垂著頭上前,將畫盒子呈了上去。 孫奎腳邊還跪著一個小夥者,自下而上地給他捶腿,不緊不慢的,很有節奏。 看來,無論是現代還是古代,權貴都是一個樣子,這該死的會享受啊! 孫奎一伸手,旁邊一個清秀的小宦官上前來取了過去,幾下開啟盒子,從裡頭捧出了畫。 “清遠,前些日子乾爹畫了一副水月觀音圖,本想著下月初一去寺裡的時候貢上。可昨兒夜裡你莫名大病一場,雖說已然好了,但著實受罪。恰巧今兒是十五,乾爹去把畫給貢上,順道讓主持給你祈福。你可要瞧瞧這畫?” 孫奎臉上帶笑,語氣輕柔,慢慢將手裡的圖遞給常清遠。 常清遠起身接過,緩緩展開了觀音圖:“乾爹技法純熟,這觀音面相豐滿,神態沉靜,衣紋也流暢自然。遠遠一看,妙相莊嚴,慈悲盡顯。” 正低著頭數數的陳溪禾眼前突然出現了個東西。 得,這是又把東西送回自己手裡了。這常清遠有什麼毛病,本來自己無事就可以溜了,現在好了,又得加班了。 孫奎笑得眯起了眼,眼角的紋路也好似活了一般,扭曲地蔓延至髮絲。 “今日一早我就替你向十二監說了,既是告了假,那就好好養著。” 常清遠笑說:“乾爹,昨兒您夤夜至此,本就不該再讓您今日為我奔勞。況且我昨夜就已經痊癒,今日閒來無事,正好和乾爹一起去趟靈恩寺。再說,我也有些日子沒供香火了。” “你今早才好些,怎有病沒好全就出門的道理?”孫奎有些不同意,本就稀少的眉毛擰了起來。 “無事,我心中有數。” “也好……“拗不過常清遠,孫奎只得點了頭,起身出了門,”小夏,給你師傅添件兒衣裳。” …… “當——當——當” 鐘磬之聲幽幽迴盪,驚起山間休憩的鳥雀。伴著風聲鳥鳴,上山拜佛的香客已經聞到了寺裡的香薰火燎的味道。金陵的佛寺眾多,素以美景著稱,甚至於金陵四十八景中多為佛寺。靈谷寺的香火自太祖時期就一直很旺,旅人香客絡繹不絕。 上山的路上熙熙攘攘都是來燒香的香客,或許由於今日是十五,進香的人竟比往日裡更多了。大家越走越擠,到門口才發現,原來是寺裡的和尚把路給封上了,從大雄寶殿往下到石階處都不給人經過。 老百姓們恍然大悟,這是有大人物來進香了! 陳溪禾此時就在這大人物的隊伍裡,悄悄活動了一下自己麻木的雙腳。 一個小宦官從大雄寶殿裡走出,高聲唱到:“織造局並尚寶監前來送香火錢。” 熱鬧的山路上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一安靜,大雄寶殿上的誦經聲縈繞耳邊,隆隆聲盤旋在空中。 人群中突然衝出一小隊人馬,領頭的一身軍服,吊著眉梢呵斥:“前邊是誰?為何攔路?” 旁邊的和尚剛要附耳解釋,就被揮到一邊,只好不再動彈,不再回話了。 旁邊一個小兵上前答道:“大人,是織造局的人。” “奉兵部吳尚書令,前來為靈恩寺送香火錢。”那軍漢一臉不屑,拿著手上的佩刀撣了撣自己衣角的灰:“且不說織造局有無阻路的資格,單論品階,一個四品的閹人,一個正二品的尚書,你說是誰有資格進你這地界?” 這就是當眾打臉了,陳溪禾默默吞了口唾沫,並悄悄往後退了退。織造局和兵部尚書兩個龐然大物的對決,別說是養老地金陵,就連職場傾軋嚴重的京城都不見得能見到。 和尚一時語塞,哼哧半天,那軍漢還要發難,這時候從大雄寶殿內出來一個人,穿著青白色曳撒,腰上彆著牙牌①。 陳溪禾一瞧,竟是小夏。 小夏站在石階頂端,微微跨前一步:“什麼人在此喧譁,佛門重地,是想汙了諸天神佛的耳朵嗎?” 軍漢嗤笑一聲,偏著頭看他:“金陵守備軍千戶姜虎。” 小夏笑得眉眼彎彎:“原來是姜大人。”他拱了拱手,“剛剛眼拙,沒認出來。” 姜虎冷笑一聲就往上走,卻被小夏攔了下來,登時火氣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