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走進大明宮的時候,太子規規矩矩地伏在地上,他從他身側走過,到盤上坐榻,太子都不曾抬起頭。
皇帝攏袖:“咳。”
卿雲牧略驚,隨即額頭點地,端端正正地行了一個三跪九叩的大禮。
“兒臣叩見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是作甚?”
“回父皇,兒臣有罪。”
“罪在何處?”
“兒臣最先錯在,身為太子,不該干涉後宮事,更不該在御史彈劾後還不知改正,叫父皇為兒臣操碎心。”
“恩。”
“兒臣還錯在,明知道父皇有意和北夷結盟,卻怕太子之位不保,刻意迎合青陽公主,置溱國大局不顧。”
“恩。”
“兒臣最錯地是,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不配被冊立為太子,卻在父皇冊封時,欣然接受。”
說罷,卿雲牧整個人伏到地上,做出五體投地的姿勢。
“父皇,兒臣此來,是來求您廢兒臣,另立太子。”
皇帝陷入一瞬間的驚詫:“你讓朕廢了你?”
“韓國和北夷的這一戰,必將在天下興起血雨腥風,以兒臣愚笨的頭腦和淺薄的見識,無力讓溱國於亂世立於不敗。”
說完,卿雲牧再伏首,重重三叩首,待叩完,他頂著淤青的腦門,一字一句道:“父皇,兒臣求您另立賢能。”
皇帝最偏心七子云瀾,但也不討厭長子云牧,若非如此,先前他不會明知朝臣屬意雲禮為太子,卻一意孤行,強立雲牧。
只可惜,此子能力
不足,卻又自傲地很,被冊立為太子後,幹出諸多荒唐事,若真將大溱交給他,只怕他守不住溱國基業。
他有心廢太子,可雲瀾謀逆一事,讓他猶豫不決,他怕雲牧會同雲瀾一般,被逼到鋌而走險,幹出謀逆的荒唐事。
如今,他能自己想明白,倒是叫他大大鬆下一口氣。
“真想好了?”
卿雲牧身微僵,衣袖下的手,緊緊握成拳。
他怎可能想被廢?!他這麼說,只是想探探父皇的心意,若父皇沒有廢太子的心,那他何必做那忤逆不孝的孽子?!
可惜……
“恩,想好了。”卿雲牧抬頭,淡淡一笑,“兒臣不適合做太子,兒臣還是更適合做神武大將軍。”
皇帝起身,親自上前,扶起卿雲牧。
“你英勇果敢,是個當帥將的好苗子。”
“那就求父皇叮囑雲禮,來日賞兒臣一個大將軍做做。”
“好。”
皇帝應完,他和卿雲牧相視一笑,那隔閡在這對君臣、父子之間的巨大溝壑,彷彿在這一刻盡消弭。
然,卿雲牧的心在滴血,原來,父皇早已想好,要改立雲禮為太子。
“父皇,幼年時,兒臣最羨慕地就是雲瀾能坐在御書房,陪您一道喝茶說話,今日,父皇能不能圓兒臣少年時的夢?”
“當然。”皇帝越發高興,“王忠,上酒,朕今日要和太子大醉一場!”
“是。”
王忠很快送來兩壺酒,皇帝牽著卿雲牧,笑著走到榻邊。
“來,坐吧。
”
“謝父皇。”
“今日御書房沒有君臣,只有父子。”
“是。”
卿雲牧抬袖,眼底盈起淚光,他拎起酒壺,替皇帝倒滿酒:“父皇,兒臣敬您一杯。”
“好。”
兩人於是邊飲酒邊暢談舊日事,不知不覺,一壺酒被喝盡,皇帝勾著唇角,對王忠道:“再去拿一壺來!”
“是。”
王忠樂呵呵地跑出御書房,守在外面的馬中和瞧見,忍不住勾起嘴角,笑問:“王總管難得高興。”
“不是雜家難得高興,是陛下難得高興。”
皇帝是真高興,他拿起空蕩蕩的酒盞,不無遺憾地感嘆:“早知道便讓王忠拿兩壺了,若有兩壺,也不至於叫朕和你乾等——”
話未說話,皇帝手一抖,酒盞砸到几案。
“父皇,您怎麼了?”
皇帝想忍一忍,等王忠回來,可週身的痛楚來得比他預料中地洶湧,他越是忍耐,那猶如萬蟲噬咬的感覺越發強烈。
“父皇,兒臣去喊御醫。”
“不必。”皇帝猛地伸出手,扣住卿雲牧的手腕,“架子上有個金盒子,裡面有藥,你拿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