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皇帝坐在大明宮最高處的龍椅,瞪著一雙直愣愣的眼珠子,怔怔地看著殿外的漫天大雪。
卿雲禮雙目浮起憂色,上前勸說:“父皇,天色已晚,兒臣讓王忠扶您回寢宮吧?”
皇帝搖搖頭。
回去不過是睡去,也許過了今天,他將在皇陵永眠。
“雲禮,你先回去吧。”
回去?
父皇眼看就要不行了,這個時候,他無論如何不能離開。
想到這裡,卿雲禮的語氣變得越發輕柔:“父皇,早朝天天有,不差落下一回,倒是您的身子,絕不能有一點差池。”
絕不能?
皇帝笑了。
“今日早朝,記得換上正服。”
卿雲禮驚抬頭。
見此,皇帝唇角的笑意更盛。
他的兒子,到底還是年輕,自以為心思深沉無人可窺,實則對於想要的東西,眼裡那渴望根本藏不住。
罷了。
“將來你一統天下的時候,記得到皇陵告訴朕一聲。”
卿雲禮急忙伏首:“父皇,您說什麼呢?您是真龍天子,得上天護佑,定會長命百歲,福壽永康。”
“去吧。”
說完,皇帝閉上眼睛,不想再說話。
卿雲禮靜默片刻,終是躬身而退,他跨過高檻,又頓步回身,只見皇帝坐於高處,呼吸淺薄,彷彿已經死了。
他眼中忽而浮起一層淚光,然後才依依不捨地轉過頭,但當他走出大明宮,淚光未散,唇角又勾起。
溱國,馬上就是他的了!
宮門口,等候已久的顧仲陽之子顧浥琛
,一看見卿雲禮走出宮門,就急急衝過去:“三殿下,出事了。”
“什麼事?”
“李副統領押送安妧娘往龍山天牢時遭遇不明伏擊,數十禁衛軍被亂箭射死,李副統領和安妧娘不知所蹤。”
唇角的笑驟然潰散。
卿雲禮抬眸,目光望向太平坊。
他倒是忘了,偌大的陵陽城,還有一個不在他掌控的人。
“你速將安清妧潛逃一事告訴刑部和大理寺,讓他們馬上派人全程搜捕。”
“是。”
顧浥琛一走,僕役問卿雲禮:“三殿下,是否回府?”
“不回。”卿雲禮一邊翻身上馬,一邊吩咐僕役,“你讓人回府裡取朝服,然後到皇城等本殿。”
說罷,卿雲禮揚起馬鞭,衝進風雪交加的夜色。
他走得很快,不過片刻,就將一眾隨扈甩在身後。
“三殿下,您慢些——”
卿雲禮不僅不慢,馬鞭反而抽得更狠。
韓國和北夷合力,勉力拿下安行洲,依照他的算計,安行洲該在被拿下的下一刻,被一刀斬殺。
然,韓國另有私心,扣著安行洲不肯殺,於是,迫得他不得不殺安清妧來逼安行洲自絕於天下。
可安清妧跑了!
她若不死,安行洲牽念孤女,怎麼也不可能自尋死路,萬一叫他脫困,溱國的軍權怕是不能順利歸於崔家。
思緒紛亂間,逍遙居在望,卿雲禮猛然拉緊馬韁繩:“籲——”
巨大的馬蹄聲,撕裂夜的寧靜,驚得看守逍遙居的閽者急急拉開
大門。
“誰在外面?”
“奉父皇之命,全城搜捕欽命逃犯。”
“三殿下,不知您要找得是哪個逃犯?”
“安清妧。”
閽者面色微變:“請三殿下稍後,奴去稟告二殿下。”
說罷,他關上大門。
不久,一眾隨扈跟了上來,他們看著緊閉的大門,問:“三殿下,可要卑職等衝進去?”
“不急。”
話音才落,街上響起一陣沉重的馬蹄聲,刑部尚書韓杜衡領著上百人衝到逍遙居門前。
“下官拜見三殿下。”
“韓杜衡,立刻把逍遙居圍起來!”
韓杜衡人不動,開口問:“三殿下要搜逍遙居?”
“不錯。”
“敢問三殿下,您可有陛下敕旨?”
“斬殺安清妧的敕旨是父皇親下,如今,有人膽敢劫走安清妧,就是犯下欺君大罪,當處以極刑!”
韓杜衡皺眉:“三殿下,若您有二殿下救走安妧孃的證據,下官絕不攔您,敢問三殿下,您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