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不言寢不語，崔家備下的膳食精緻又豐盛，奈何席間的人，全沒有用膳的心思，於是，草草用完。

崔玉坤拂袖：“撤！”

須臾，案臺幾淨，只餘一盞熱茶。

崔玉坤沉了沉嗓子，問：“離郎，接下來，王爺是怎麼打算的？”

“阿翁之意，孫兒不懂。”

崔玉坤蹙眉。

崔鬱離怎可能不懂？若他不懂，今時今日便不可能是卿流景的心腹，更不可能一躍成為吏部郎中！

“怎麼，你真準備不認家了？”

“不敢，只阿翁自小便教我，家國天下，天下百姓第一，國次之，家最末，孫兒雖姓崔，卻是溱國的吏部郎中。”

“……”

崔玉坤指尖一緊，差點氣到砸了手中杯盞。

昔年，陵陽城中人，誰見了進退有度的崔鬱離，都要讚一句崔家會教兒，可這個好大兒，哪裡懂一點點規矩？！

他真是恨不能立刻叫他“滾”！

可——

“崔家再不濟，還是百年世家。”

崔鬱離勾唇。

若崔家不是百年世家，他今天未必會跟著崔玉坤回家。

王爺要掌天下，助力多，總比阻力多強，崔家身為百年世家，勢力在朝中盤根錯節，若崔家不肯歸心，回頭難免給王爺惹麻煩。

“阿翁想好了？”

他若不是想好，能對孫子低聲下氣？！

“你替崔家和王爺說一聲，只要王爺能對崔家既往不咎，那麼從現在開始，崔家對王爺無所不從。”

“阿翁說得既往，該不會包括苦白枉死的五千百姓吧？”

“不錯。”

崔鬱離神色一沉：“不可能。”

“崔鬱離，我看你是忘本了！”崔大郎怒吼，“什麼家國天下，天下第一，家最末，這話崔家可沒教過你！

崔家自小教我們地是，家國天下，家第一！晟郎是你親兄，你難道要為毫不相干的人，置你兄長於死地嗎？！”

“一個對百姓毫無悲憫心的兄長，不如不要！”

“你——找死！”崔大郎揚起手，要來扇崔鬱離，三郎瞧見，急忙拽住他，“大兄息怒，離郎還小，不懂事。”

“滾你的不懂事！”崔大郎反手，朝三郎揚起巴掌，“崔鬱離變作這般模樣，皆是你教養不當！”

“……”

怎麼是他的過？

離郎有大才，早早被阿爹領去教導，他變作這般模樣，可不能怪他。

“住手——”崔玉坤終是氣到拿起杯盞，砸到地上，“身為長輩，在子侄面前大打出手，成何體統？！”

兩人被嚇住，各自坐了回去。

崔玉坤沉著臉，對崔鬱離道：“如果王爺肯對晟郎既往不咎，崔家立刻為你，去伍家向珍娘提親。”

崔鬱離之所以變作今日這般模樣，是因為崔家不肯他娶伍珍娘，如今崔家肯了，自然一切都好說。

正當崔玉坤如此篤定時，只見崔鬱離站起身，朝他躬身拱手：“今日，多謝崔家款待，下官告辭。”

“……”崔玉坤恨到眼眸顫抖，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養大的孫子會這般柴油不進，“離郎，你瘋了不成？！”

崔鬱離卻笑，只笑意似哭：

“阿翁，你真不記得教過孫兒什麼嗎？是您說得，皇朝多更迭，世家卻長存，是因為世家對人間有悲憫心。

可清河崔氏的悲憫心去了哪裡？

晟郎是孫兒的親兄，可他亦是坑死五千百姓的兇徒！若這樣的人能活著，誰來維護人間正道？”

“……”

他是這麼教過崔鬱離，但他沒想到，他能學得這麼不知變通！

此刻，崔玉坤只覺頭痛欲裂。

“所以，你怎麼都不肯退了？”

“對——”

“不對！”門外，範修謹拽著謝扶光笑眯眯地走進來，二人朝崔家一眾郎君拱手作揖，“拜見崔尚書，各位叔伯。”

行完禮，範修謹急忙朝謝扶光擠眼，謝扶光會意，一把拖走崔鬱離，等二人出去了，範修謹才問：“崔尚書，下官能坐嗎？”

“範侍郎請坐。”

“謝崔尚書。”

“王爺讓範侍郎來得？”

“那可不就是王爺嗎？王爺知道離郎是個直脾氣，肯定不能好好和崔尚書說話，所以才叫下官過來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