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雲禮冷冷一笑,目光淡漠地橫向韓杜衡:“韓尚書,朕的這番話,是胡攪蠻纏,還是有理有據,你總不至於斷不出吧?”
韓杜衡不能答,因為三殿下之言,有理。
見此,清妧簡直怒不可遏,她氣得想要破口大罵,卿流景卻笑著輕勾她衣袖:“阿妧,無妨。”
“怎能無妨?!你籌謀至今,不就是為了——”
“無妨。”卿流景再道,聲色溫柔如水,卻有堅定不可駁,“三弟想要物證,我給他一個物證又何妨?”
“你有?”
“大戲已開場,我要的結局不來,戲就不能終了。”說罷,卿流景起身,要著流光七折扇,緩緩走上公堂。
他立在堂中,側身看向卿天九,目光比霜刀更冷:“皇伯父還記得本王的父皇是怎麼死得嗎?”
一言問罷,卿天九身瑟如抖篩。
不。
卿流景不可能知道!
參與過的人,知情的人,都已被他殺盡,當今世上,除卻他一人,再不會有人知道當初的事!
然,卿流景看他的眼神,猶如一隻逮住老鼠的貓兒,彷彿他還沒有說出真相,只是為了欣賞他的張皇失措。
“你——”
他想要問他,你都知道什麼,可話沒有問出口,血色瘋狂往上湧,他將將吐出一個“你”,大口大口紅中染黑的血色,似決堤的洪水,在他唇角一瀉千里。
堂上堂下,朝臣和百姓皆面色駭然。
卿流景笑著收回視線,目光淡淡地望向公堂:“韓尚書,本王要訴冤。”
“……”
堂上更默,韓杜衡被皇帝的可怖模樣,驚得一時回不過神。
就是這短短一瞬息的卡頓,卿雲禮突然衝到公堂的案臺前,對韓杜衡低聲急言:“朕要撤訴。”
韓杜衡驚而回過神:“三殿下要撤訴?”
“對。”
再不撤,莫說皇位,連退路都保不住!
“這……”
韓杜衡面露猶疑,目光略過卿雲禮,落向卿流景。
將才,他確有息事寧人的意思,可三殿下不僅不領情,反而還對逍遙王咄咄逼人,結果這一逼,把皇帝和他逼到絕境。
“韓尚書,不管怎麼說,你身為一介寒門卻能一路平步青雲,直到位列三公,是因為父皇對你的重用。”
是。
即便最初,先皇幫過他,但後來的漫漫歲月,是皇帝的鼎立支援,才讓他坐穩刑部尚書之位。
人,不可忘恩負義。
“三殿下,下官只能盡力一試。”
“有勞韓尚書。”
“不敢。”
韓杜衡起身,提袖下階,走到距卿流景三步時停下,而後,他朝卿流景深深躬身:“王爺,下官有一求。”
“求本王對皇帝高抬貴手?”
“是。”
“韓尚書倒是知恩圖報。”
“……”韓杜衡老臉一紅,強自鎮定地言道,“王爺,不管陛下做過什麼,如今落得這般下場,已經足夠悲慘。
眼看陛下將崩,三殿下自願退去,如若王爺再能手下留情,不止他們會感恩王爺,朝臣和萬民更會稱頌王爺。
如此,對王爺登基百利而無一害。”
“滾。”
“……”韓杜衡心下一緊,卻是不肯退,“王——”
“本王說滾。”
這一刻,卿流景的唇角依然輕輕勾起,然,他眼底的肅殺卻像烏雲壓境的暗黑天空,彷彿要吞沒整個人世間。
韓杜衡駭得連退數步。
陛下陰私恨毒,三殿下虛偽狡詐,可眼前的逍遙王難道能成為百年難得的明君嗎?
怎麼可能!
一個被丟進人間煉獄的稚子,究竟要學會什麼,經歷什麼,闖過什麼,才能活著走回人間?
若他能走回人間,他還是……人嗎?
這一刻,看盡人間醜惡的鐵面刑官被卿流景身上流瀉出來的無盡殺意,嚇得牙齒止不住地“格格”響。
須臾,高臺左右的人亦後知後覺地感受到這份比雪色更冰更寒的殺意,他們全似韓杜衡一般,周身陷入不可抑制的瑟瑟。
極致的驚恐,轉向極致的窒息。
安行洲拍案而起。
清妧急急拽住安行洲衣袖:“阿爹,你別去,我去。”
安行洲頓步,稍稍猶豫,叮囑:“眾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