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文人騷客,只要說到誰最會吃,很少人會不提《隨園食單》,而提到《隨園食單》就不會不提作者袁枚。袁枚,字子才,生於1716年,活了82歲,在當時算是人瑞了。在孟緞紅成長的那個年代,中學課本里選過袁枚的《祭妹文》當課文。袁枚與其三妹袁素文,從小青梅竹馬,兄妹間情感很深。他這篇文章情詞懇切,發自胸腹,很少認真讀《祭妹文》的人不會被感動得想要發出一聲嘆息。現摘錄一段如下: “汝以一念之貞,遇人仳離,致孤危託落。雖命之所存,天實為之。然而累汝至此者,未嘗非予之過也。予幼從先生授經,汝差肩而坐,愛聽古人節義事;一日長成,遽躬蹈之。嗚呼!使汝不識詩書,或未必艱貞若是。餘捉蟋蟀,汝奮臂出其間;歲寒蟲僵,同臨其穴。今予殮汝葬汝,而當日之情形,憬然赴目。” 有話雲“讀《出師表》不哭者不忠,讀《陳情表》不哭者不孝,讀《祭十二郎文》不哭者不慈。”其實我看還得加上“讀《祭妹文》不哭者不真”吧。袁枚的文章,在講求八股的盛清之際算是文學革命,當時他的許多行徑,肯定算得上離經叛道的行為。他主張直抒胸臆的性靈文章,諷刺那些追尋唐宋古風的八股文章根本是“貧賤驕人、木偶演戲、開骨董店”。這種批評的語言本真是大膽前衛,尖酸刻薄,簡直是什麼話都敢講。作為一個大文豪,語帶刻薄總是不好的。印象中李敖、魯迅都曾在文章中破口大罵,這都給人留下了歷史證據。在有聲望的家庭出生的人,即使再生氣,也不會輕易在大庭廣眾之下失去雅度的。 讀者要往下看才又會恍然大悟,袁枚不僅敢講,而且是一個極為敢“做”的人。 要說“出名要趁早”,袁枚可比張愛玲出名更早,這位袁大才子很早就受到了主流社會的關注。袁枚是文學神童,他十二歲就中了秀才啦,然後一帆風順,二十三歲中進士,二十四歲聯捷殿試二甲第五名,也就是說連乾隆爺都欽閱過他的文章(殿試是皇帝欽點科考前十名的文章聖覽)。這還不能充分說明他的才氣,別說乾隆帝了,就連共和國的毛澤東主席都讀他的文章,而且不管是革命時期,還是建國大業完成之後,袁子才的《隨園詩話》一直是毛主席經常讀的一本書,自己讀還不夠,還要兩兒子也一起讀。為什麼呢?除了詩人觀摩詩文外,看倌讀到最後,要自己領會了。魯迅先生算是文學大家了,他研究中國文學的深刻程度只差胡適之博士一點點,連他老人家都說《隨園詩話》這本書“不是每個幫閒都做得出來的。”此外,高陽、蔡瀾、梁實秋、汪曾祺、陳存仁這些大吃客都在文章中熱情討論過袁枚,可見得袁枚真是有那麼點值得大家注意的本領。 有這樣的的才情,袁子才當年其實有點狂妄是很容易理解的。但他未免有點忒大膽了點。據說他在科考中的對賦(也就是對對子)“因風想玉珂” 一題的答卷中,居然寫道:“聲疑來禁院,人似隔天河。”雖然沒有完全直指什麼,但隱隱約約你能感覺得到這是一種花花公子口吻的文句,難聽點的說,是輕薄與淫穢了,那些熟讀聖賢書的的文廟翰林們一看這句子,哪能接受呢?一下子就議論要否決了袁枚的文章。可是時任文華殿大學士兼軍機大臣叫尹繼善的考官卻很欣賞他,於是力排眾議,終於讓袁子才沒有名落孫山。在那個八股年代,別說答卷上一句話了,有時單就忘了避諱一個字,可能就會落榜了;甚至考生的名子取得不好都會落選。像慈禧某年就因為有個考生叫王國鈞的,慈禧太后覺得這不正是“亡國君”的不好暗示嗎,當場就斃掉了考生的名次。這尹繼善後來當然成了袁子才的恩師,而且不止一次造就了袁大才子。 在京當了幾天翰林院的學者,袁枚就想辦法調到地方當官,當過現在南京地區的縣太爺。在地方當官五年,袁枚就買下了江寧織造隋赫德的一處園子,並且改名為隨園。這隋赫德就是當年雍正帝派去抄《紅樓夢》曹雪芹他家的大官,也就是說,這隨園可能是曹家百處家產的一部份。看起來,袁枚官運是不差,南京算是極為富庶的地方,他能去那裡幹這個肥缺,據說又是這個叫尹繼善的大學士兼軍機大臣疏通的。如果好好幹下去,袁枚以“從地方包圍中央”之勢,更上一層樓不是沒有可能,但令人驚訝的是,三十四歲,袁枚就以父親故去、要奉養高堂老母、自己身子骨不好等等為由辭了官,在隨園開始享受他接下來的五十年閒雲野鶴、聲色犬馬、荒淫無度的日子。 桃花笑春風 袁枚能吃會吃,在江湖上是人人皆知的事,然而唯有那些愛讀稗官野史、筆記小說的人,才會對袁子才的“食色風流”評頭論足。但是評者老是忽略了一個時代的差異性,把今天的社會尺度套在另一個時代,不能算是恰當。早在乾隆時代,袁枚的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