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途皮開肉綻,被活烤成一截焦黑的肉條。 他的眼皮已化為焦炭,兩隻焦香的眼珠睜著,迷瞪蹬地與胸前那張青皮驢臉對視。 他清楚地知曉自己本該徹底暈過去,或者被這法器煉死,卻不知何故還能保持一絲清醒。 似是被這驢獸拖住了。 “嘶溜” 驢獸寬大如手掌的舌頭舔過他的下巴,冷溼如晨露。 這一舔後,莫途只覺五感淪喪,周遭一切都失卻了色彩,抽象成凌亂的線條。 雖然心神依舊昏沉,莫途卻頗有些暢快,原先在他腦海激盪的,那燒灼的痛感已然洗脫,餘下的,是一片徹底的空白,好似泡在暖泉之中。 那線條並未停止,而是不斷滋生,跳動著,旋轉著,恰似一團亂糟糟的水藻。就連他的身軀都被裹挾進水藻中,被洗去了雜色與肉香,抽離出一根根細線來,隨這一團水藻飄搖。 水藻飄搖著,將法器所幻化的山林盡數扭曲吞噬,只留下四面光禿禿的黃銅壁與井口大小的天空。 而在這一片混亂中,唯有那一顆驢首眨巴眨巴著眼睛,仍無任何變化。 它高昂著頭顱,與井口那一片天空中一紅一綠兩顆巨大眼瞳對視。 莫途聽得高空中那顆綠瞳發問,其聲轟然: “閣下便是那野蠻魔族背後依仗?這法力味道,你是幽夢一脈的?” 他復又問道: “幽羅觀?浮明島?司昏宮?都不是。既然不是幽夢顯脈,那有什麼可神氣的?喔籲,堂堂金丹大修,放著夢界無邊極樂不享,躲在一個低弱小修身上。我看哪,是被夢界的仇家追殺,迫不得已吧?” “你仇家是誰?幽羅觀?浮明島?司昏宮?嚇得你連夢界也不敢回?” 又有另一顆紅瞳接道: “速去,不然我兩兄弟兇性上頭,卻也吃個驢肉火燒。” 說話間,四面銅壁壓進,又有千百利刃聳起,刃上掛著鮮紅的熾焰,如燈油般滴落虛空。 莫途無意間外探的線條只是略一碰觸火焰,鑽心剜骨的疼痛便迅速回歸他的軀體,雖在下一瞬便被洗脫腦海,但些許殘餘仍教他幾欲自裁。 空中兩顆眼瞳厲聲高喝: “速去!” 回答的是一聲驢鳴。 莫途發覺這顆驢首似乎釋放了一絲法力,又或者只是短促地吸了一口氣,那四面黃銅壁便隨之破碎。 井口倒轉做了地,黃銅翻覆成了天。天地間的一切都為之旋轉扭曲,擁簇上來,化作一口旋渦。 旋渦翻滾著,吞噬顛倒的天地,雜糅各色,化作一片混沌。莫途這才瞧見困住他的法器本形,形似缽盂,如今也隨天地一齊扭曲,破裂,被漩渦吞噬。 天地被吃盡了,莫途瞧見混沌的旋渦之外,乃是一片茫茫黑暗,空若無物,又似乎萬物都在其下掩藏。 莫途感受到無窮的惡意,數不盡的低語在這漆黑的帷幕下翻湧,只待一個時機,衝將出來,把他吃盡,一點血汙也不留。 像是回應莫途想象那般,有一紅一綠兩顆瞳孔揭開這一片黑暗的掩藏,同樣裹挾著混沌的旋渦,大喇喇地懸於莫途與驢首之上,將蝕骨的惡意傾瀉而下。 驢獸拖著莫途,拽著混沌的旋渦,向上飛去。 兩人如置身無人曠野,是一盞搖搖擺擺的燈籠,顫巍巍地飛上空,迎向一紅一綠兩盞燈籠。 剎那間,銀絲挑著血線,一張散發森然殺意的巨網便被這兩顆眼瞳編好。 隨後,直撲而下! 莫途能聞到巨網上怨魂腐壞的絕望氣味。 “啊嗚”一聲驢鳴,莫途便見那驢獸仰起頭顱,張口一吸。 那一張巨網支離破碎,盡數被扯落入它口中。猛嚼幾下後,化作一枚腥氣極濃的鏽鐵釘,被驢獸吐出,戳滅了一盞綠燈。 不,準確的說是戳散了。那一盞綠燈砰然爆碎,化作一團飛舞的螢火。 “啊呀呀呀,我要割下驢頭下酒!大哥,直接殺了他!” 紅瞳急彈出一縷血線,沒入身側兄弟的漩渦之中,於是肉眼可見地,那綠螢火開始聚合。 同時,一截骨鐧被他扯出來,他行將砸下。 雖未觸及,莫途渾身線條都開始慘叫,大片大片幻覺轟入他的腦海,其中景象各有不同,卻都指向了唯一的結局: 他的頭顱,這顆驢頭,都被骨鐧砸得腦漿迸裂! 在莫途恐慌的知覺下,那一顆驢首騰起,從莫途全身構築的線條水藻中扯出青黑的脖頸,往上蹬。 他似要以天靈蓋去迎那截骨鐧,與莫途的幻覺完美重合! “如出一轍!我要死在這裡了!” “阿嗚!” 卻聽得一聲驢鳴,紅瞳下砸的骨鐧,綠瞳聚合恢復傷勢的動作,都為之停滯。 驢首上卻突兀出現一根鎖鏈,顯形的一瞬後就徹底崩斷,化為一點閃光,沒入莫途線條水藻內。 莫途突兀回想起一段記憶: “他坐於一間凡俗私塾內,向一個名為弘青道人的築基修士討教一本名叫玉靈昇仙法的法門。其人話語極繁,九分假話一分真話。他只得絞盡腦汁將這弘青道人的話記下,回去抄給某個人辨別真偽。”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