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途凌空自眾多流民顱頂踏過,在他身前數丈止步,下了驢,將叫天道人收在掌心。 蕭數參只在叫天道人身上掃過一眼,便繼續專注身前肉湯: “早聽還鷹僧說起過道友,今日一見,果真是氣度不凡。” 蕭數參身量頗高,立在那,自有一股安然若素的氣度。他一手持長勺,攪動鍋中的肉湯,一面與莫途談笑。 “我這一支也是勞碌命,聽聞北俱蘆洲生靈悲苦,率眾日夜兼程來此,終日庸碌,幸得譚國主賞識,與我幾處封地,方得些喘息之機。” 蕭數參話語極謙和,任憑莫途如何感應,他都只有金丹級數。但能和魔羅漢,際海這些大能並列,哪有那麼簡單? “若沒有叫天道人,他大概一掌就能拍死我, 但遠沒有到一眼瞪死我的地步,怎麼看也不是元嬰。他有何奇詭之處?” 莫途思量著,蕭數參取過碗筷,撈起一塊金黃色的肉,又施以肉湯,遞給一隻扣住鍋沿的手。 莫途細看那人,全身長滿細密魚鱗,又從肋下鑽出三條長短不一的手臂。應是被修士氣息入體汙染的凡人。 他急不可耐將那碗肉湯倒入腹中後,魚鱗隱沒,多餘的手臂脫落。那人摸索全身,喜極而泣。 莫途打眼望向此前一直被他忽略的流民。各個身懷異狀,有的氣息奄奄,命不久矣。 顯然都是為修士氣息所侵害,努力掙得一條性命的凡人。 仔細想來也是,整個鱗盧七國淪為戰場,眾多術法使得肆無忌憚。即使此地曾為天庭養兵地,凡人有幾分積蓄手段來抵禦,又能撐多久。 若是在別處,這些受侵染汙濁的凡人可能諸般掙扎,只是徒增痛苦。一來凡俗藥石無以醫治“仙疾”,二來,修士的靈丹妙藥對他們而言也無異於鳩羽猛毒。 除非能得一位大修士不惜代價,或施以奇法助力…… “快點!爺爺要死了!” 又一隻手扒住鍋沿。 蕭數參告罪一聲,繼續舀著肉塊,佈施肉湯。 莫途冷眼旁觀,被他忽視為牲畜的流民形體漸漸鮮明起來,流竄在流民間的細微風聲也逐漸清晰,化為…… 一連串斥罵。 誠然,每個接到肉湯吞服下去的凡人都成功復返人形,離了危境。 但流民太多了,又飽受修士氣息侵蝕,神智不清,舉止瘋癲。何況無人能比他們更清晰地感受到: 死亡就在一刻鐘之後,活命就在四步之外。 是故流民推搡著,喝斥著,擁上前,像舉著即將燃盡的燭火。 蕭數參耳聞著斥罵,如清風拂面,仍平和地熬煮血肉,遞上肉湯。 看上去頗有幾分怪誕的神聖。 “道友身為金丹大修,怎麼連隔空攝物,分水百流的戲法小術都不肯使出來。” 莫途悶悶問一句。 他翻閱腦海,只能尋著“行為藝術”這等遙遠又古老得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四個字形容蕭數參。 說話間,一隻攀在鍋沿上的手爆裂開來,屍體無力滑落下去,終究未能等到活命的肉湯,反被其餘流民踏在腳下。 蕭數參面容不變: “道友卻是想得淺了。這以手奉湯乃是一套儀軌,由白澤會中的莫有前輩所創。施此儀軌,能得覺者。” 莫途轉眼去瞧先前喝過肉湯的凡人。 這些人行動如常,只是行走坐臥之間,透著從容安定,似給莫途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覺者,能辨善惡,能……依止本尊。” 這種熟悉感還在加劇,當莫途回頭去看蕭數參時,終於察覺到熟悉的由來。 “你將他們煉作了分身?吃了我的肉,便作了我的人?” 蕭數參吃驚地掃了眼叫天道人,眼中意味深長: “道友何出此言?是我將力量分給了他們,助他們揚善除惡。” 蕭數參仍施著肉湯。 那些凡人身上突兀出現一縷縷法力,有人就地打坐,功成煉氣,還有人比照冥冥中的靈感,開始誦經。 只是轉眼間,這些凡人修為便升至煉氣四五層,還在不斷提升。 更有人呼朋引伴,集結起來,要出去拯救凡俗,帶回營地。 各個大義凜然,各個慨然正氣,大有以我殘軀化身渡世寶筏之勢。 迥異先前斥罵乞活的模樣。 莫途只覺有一雙手,將軀殼裡的心神魂魄揪出來,另安了一副進去。 蕭數參笑道: “道友既在北俱蘆洲,可曾聽聞和山閻一事?” “那時,北俱蘆洲還未曾得名,乃是眾多零散區域,元嬰駐世,道佛昌盛。和山閻,便是居於其中的一尊山神。” “和山閻,上能吞下日月,下能淹覆大地,一地眾生皆淪在他的影中。” “如此,和山閻貪嗔痴橫生,走火入魔,行於幽冥小道,卻自以為日光煌煌。長此以往,終釀成大禍,一生修行盡化灰灰。” “便有些仁慈的道友不忍,去而復返,要來助他拔出苦海,重行於正道。” “他們拔下了和山閻的皮,這便剔除了他狂怒抗拒正道的嗔。” “他們從和山閻的顱頂開始打下鐵釘,這便放走了他覬覦同道眾生的貪。” “他們扯出了和山閻的腸子,這便甩脫了他妄圖掌控生靈輪迴的痴。” “貪嗔痴盡去,和山閻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