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戰怨血。 常產於血肉磨坊般的戰場。 戰陣中殺戮數百以上,每殺一人,一人之怨恨便如絞索纏繞於其身,日夜詛咒著他的暴亡。 其人對存活的執念亦在每一次殺戮中吸吮他的心神,愈發茁壯,日夜希冀著安然無恙。 由是,揹負眾多死者怨恨與己身存活執念的兵士,此人每殺一人而存活,都是對自己的還願,亦有眾多刀下亡魂願望破滅,其怨愈深。 而終有一日,其人在戰陣中傾力拼殺,手段盡出,卻難逃一死。 斷氣的那一刻,亡魂償怨得大慰藉,而己身破願化為怨,反噬了眾多怨念,便得一縷血煞,自斷裂的傷口中淌出。 一半黏附於殺人者,化作日夜祈禱詛咒的怨魂,一半在天地間逸散,便能被有心人採摘。 這般血煞匯聚起來,集千人,集萬人,便得一絲百戰怨血。 築基修士染上一絲,便要汙了道軀,煞氣入腦,掙扎數刻便要走火入魔。 乃是避之唯恐不及的魔寶。 亦是莫途獻與莫陸老祖,得其賞賜嘉許的進身之階。 莫陸老祖有言: “百戰怨血,愈多愈好。” 也因如此,莫途騎驢緩行在血紅沼澤般的戰場上,揪起叫天道人的長耳編成粗陋碗狀。 一絲絲血紅便慢慢被他吸引而來,一滴一滴,落在碗底。 莫途不覺悲苦,不覺惡寒,只覺血河仿若綢緞鋪成,遠處累累屍山好似外翻裸露的礦床。 滿是積蓄豐收的快樂。 “咦?” 莫途轉頭,這一片富饒的血紅中,竟然多了一點不合時宜的蒼白。 扎眼得很。 他隨之不悅: “哪個小賊敢偷道爺的珍寶?” 他驅驢近前,卻是一群身著白色僧袍,光頭溜圓的禿驢。 他們圍坐一圈,口誦佛咒,便有潔白光暈如水波般盪漾,一層一層地洗滌戰場。 水波所過之處,那些尊奉絕嗔的羽國兵士屍身俱消。一縷縷血紅殘魂騰空,還在迷茫之間,便如見到了什麼惡獸,驚駭萬狀,魂體寸寸碎裂。 連煙塵都未曾留下。 自然,莫途所需的血煞也被這些僧人硬生生化去了。 莫途怒喝出聲: “快住手!哪來的野和尚?速速滾離此地。” 一個僧人抬起白濛濛一片的眸子,口宣佛號: “準提善佛。我等尊奉螳聖僧,為滅佛而來。北俱蘆洲……” 他說話間,喉嚨處又長出一張嘴,誦咒不停。 與莫途交涉,絲毫未耽擱他的超度大業。 莫途氣笑了: “禿驢要滅佛?我且助你一助。” 叫天道人蹄子踏踏,這一片沼澤化作風暴怒海。 僧人如小船一般浮沉,即使閃起浮光,祭出缽衣禪杖等法器,乃至飛出一張張符文,也免不了如小船般被驚濤駭浪拍碎。 眾僧俱死,唯獨一人道行稍高,竟能獨以一顆光頭騰起歪歪斜斜的雲頭。 莫途一面手捻著驢耳碗,收集著百戰怨血,一面想看看這禿驢還有何招數。 那僧頭靠在雲上,喘息一會,嗚嗚念出一篇法門。 非是詛咒,也非是什麼傳訊請援的術法。 莫途聽來,卻是抽取橫死兵士怨魂精煉百戰怨血的法門。 “你想教會我?” 那顆僧頭浮起一絲笑容: “懇請施主取物時運轉此法,既能精益施主,亦能滅度盡這些汙佛之人。” 莫途眉頭一挑: “還不錯的法門,可換你一條性命。” 老僧閉目不語,雲頭緩緩朝莫途飛近。 叫天道人蹄子前探,這顆頭顱便裂做數塊。 老僧殞命,徒留一句洋溢歡喜之意的話語在風中流散: “謝過施主滅佛之善舉。” 莫途默然無語,只得一句話: “魔怔!” 至於此法,莫途初聽頗喜,但最後心緒轉為平淡。誠然經過怨魂精煉,品質能提升不少,但量也會變少。 莫陸老祖說的是“愈多愈好”,莫途巴不得再摻點雜質進去充數,方省去些苦功。 他如何願意再多費些事? 莫途拾起老僧一塊頭骨,塞進指間鐵環,留作紀念。 他依舊騎驢在戰場上逡巡,收集百戰怨血。 心中卻免不了雜念紛飛。 “那老禿驢一言一行,只為滅佛,連他自己也要滅去。想來應該是那勞什子螳聖僧的命令。” 莫途想起了絕嗔魔羅漢的羽國兵士,剝皮的潰兵,行事唯有一個殺字。 乃至於,想起了莫陸老祖一脈的魔族,為莫陸老祖脫離苦海而四處奔走。 甚至,莫途回想起誅滅魔族的那一道貫通天地的光柱。他至今心有餘悸。 “那豈是天梯?說不得是莫陸老祖的怒火灑落人間。偏偏那些魔族甘願領死。” 最後,莫途想起了莫為。因際海老僧的分身一言,幾乎崩潰。 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卻也只能混在魔族中,在“天梯”下殞命。 莫途不由得嘆息一聲。 “得他力量,便要依他的令行事,奉他的像為至尊。奉上自己的信仰,乃至一切。”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