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陸止住笑,掐了個法訣。
黑袍莫陸面色凝固,五官扁平凹陷,直至化為幾抹油彩。似乎一下被抽走了精氣,只留下兩具紙糊的殼。
莫陸剝開兩身黑袍。
一者頹唐於地,從中散出一串漣漪,盡數沒入莫陸腳下無朋的巨人體內。樓婁似有所覺,囁嚅著,在燒灼的夢中低語。
另一者卻如泡影般破碎,從濃郁的黑暗中跌出一團血肉。
長條板形,上半截是溼漉漉的骨骼,沾附著星星點點的血斑肉絲,下半截裹著一層層肉膜,似蓮花微合,也似無唇無齒的嘴巴疊在一起。
該物不過巴掌大,甫一脫離黑袍,便有細弱的夢界幽影被拉扯來,化為一圈漩渦承載著它,供它吞噬。
“貪宴主。”
莫陸一把攥住此物,白骨咯吱,綻出幾道縱橫的裂紋,合成兩枚古樸的文字,已久久沉落在過去歷史之中,幾近無人識得。
【賞貪】
骨裂二字沁出血色,莫陸頓覺舌下泌出唾液,心跳如擂鼓,瞳孔縮小,不由自主地,生出點點渴望與貪婪。
心念偏轉之間,便佔據了莫陸腦海,再容不得一絲一毫。
而後,這貪婪如一株藤蔓,刺破莫陸的皮膜,延展開去,長出上千條無形的觸鬚,在無定的夢界爬行,飛馳,乃至於追上了離去的諸多金丹大修。
於是莫陸借用這份貪婪,聯結通感,觸到了那些金丹的貪婪。
正如昔年那一日,貪宴主觸到了莫陸心中的貪婪。
如同注入活血一般,承載貪婪的心念活化過來,成為莫陸的使者與走狗,在諸位金丹腦海鼓譟盪漾,交感窺聽他們周身的五光十色,亦悄無聲息地偏轉他們的心神。
須知能成金丹者,無不對自身每一處把握極強,絕無外魔入侵之理,他們所修又全部託身於幽夢一脈,對自身遊離心念鎮壓極為了得,乃至於攻擊防護心神的法門亦是頗為精擅。
甚至其中的獬昂上人,更是此道中的行家裡手,不知多少修士被他偏轉修改心神,不知情下奉他做了主人。
莫陸“看向”獬昂上人。
可他也如睜眼瞎一般,對其身上種種詭譎一無所覺。
“畢竟這是修仙界,不思議的事太多了。”
莫陸漫無邊際地想著,把握住一絲清明的心神。
而後開始作業。
有的金丹心中貪焰高熾,於是莫陸順勢加了把火。有的金丹大修開始猶疑,暗自警惕,莫陸攥緊了他的心臟,貪婪縈繞他的全身,不斷訴說,將他的理性打消……
如一個牧人揮動響鞭,牧養盲目無知的惡畜。
【石湯之盟】。
這是貪宴主賜下的儀式。
用虛無之物引動眾人的貪慾,使其在貪婪驅使下不斷被索取,以此滋養虛無之物,乃至最終化虛為實。
被儀式所控,開始投入供奉者,其心必為貪慾炙烤,貪婪化為監工,竊賊,吮血蜱蟲,直至榨盡最後一絲一毫,絕難掙脫。
但某種意義上來說,莫陸並沒有欺騙這千數金丹。
只是……莫陸最開始舉行這儀式時,北俱蘆洲還未應接引佛祖之念出現,他也不過在一座坊市裡傳播,操控些不過築基境的小修士。總有些修士或有奇遇,或是掠奪壓榨,賺下頗豐家資,又無強橫心神,乃是上好的肥羊。
他起初並沒有考慮拉來一頭金丹大修。一來他算是低估了【石湯之盟】的威能,二來他也有顧慮,自己到底狀態不佳,即使在夢界逞樓婁之威,也最多壓制十個金丹大修。
離了夢界,他必然破碎萬數,實力大損之下,若是被清醒過來的金丹大修尋上門討債,簡直得不償失。
何況,能修到金丹者,必然天資絕佳,道心堅定,難為貪慾所迷。或是有強橫的師門背景,說不得就是一位元嬰大能座下弟子。他能蒙過金丹大修,還能蒙欺其人背後的元嬰不成?
莫陸這般思考後,謹慎地在一座偏遠坊市開展儀式。反正夢界修行資糧質量頗高,也夠他在北俱蘆洲打滾了。
而後,天資絕佳道心堅定且有一位元嬰師父的獬昂上人就這麼撞入他的絲網中。
他也是猝不及防。
莫陸漫思至此,忽感一絲極盡熾熱的鋒銳,彷彿抵著他的咽喉。
他順著貪婪觸手抬起頭,觀看獬昂上人周身種種。
果然,獬昂上人又去拜謁他的師父了。
有一道人端坐夢界幽影之中,方臉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