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僧七逆,見過師兄。師兄走得急了些,捲走我門中不少零碎哩。還望師兄還給小僧,不然接引師父責怪下來,小僧也承擔不起。”
弘青有些訝異,隨後舒展強橫的真身,氣息震得七逆僧袍翻飛,光頭連打幾個跌。
他冷笑道:
“你說得正好,我有一門神通,三顆殺心,七道惡咒,無數怨懟,正要還到接引門下。”
弘青嗔念一起,風捲雲動,暗無天日。
七逆吹了一口氣,重見天光。
他也是元嬰修為,莫陸並不意外。
弘青臉色微凝,卻聽七逆認真開口道:
“師兄卻是個不知數的。你要還我師門的豈止這些。北俱蘆洲本作另一位師兄飛昇佛域之用。卻叫師兄你將資糧用了,他怎麼好下腳呢?”
七逆一臉真誠:
“請師兄把一身血肉法力,並心神魂魄都剮離,重拋回北俱蘆洲。小僧我可做主引你元嬰去我師父座下聽經。”
“就當給小師弟行個方便罷。求求你了。”
七逆突然大聲哀求,頭顱在虛空中一點一點的。甚至淌出兩行淚來,不過淚珠甫一離體便化作透明小人驅趕著牛車,轉進他耳朵內。
弘青嗤笑道:
“憑什麼?我非接引子,已是羅教根。你們接引一脈還有什麼法子扼住我?硬要抓我回去麼?哈哈。”
七逆斂容,認真地給弘青比劃道:
“接引師父說了,修了一天接引法門,就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是接引門人。雖然小僧怎麼看你都不像,但不管小僧,或者其他同門怎麼想的,師兄你都還是接引子,小僧這個欽定的小師弟該喚你師兄。”
“還有!師兄,小僧是在救你呀。接引師父說,元嬰本自證,何來根本法。世間流傳的元嬰法門,無一不是心黑的老怪故意放的釣餌。”
“包括你煉的這本,就是一個絕強的羅教老怪傳出去的。要想留有性命,除非託庇在接引師父的佛域中。”
弘青笑問道:
“不知這個羅教老怪,比之接引佛何如?”
七逆一挺頭顱:
“螻蟻豈能比高山?”
弘青大笑:
“那般強橫的接引手爪都未抓住我,何必懼怕一個遠不如祂的老怪?”
七逆臉色發苦:
“話不能這麼說……師兄?”
七逆吹一口風,狂笑的弘青破碎,內裡空無,像一個空蛹殼。原地只留下一口法器銅鐘,微微釋放他的氣息,只是再也遮掩不住。
弘青不知何時遁走了。
七逆讚歎道:
“好神俊的遁術,好神異的遮掩術法,羅教果然有不少好東西。細細想來,師兄應該是得知小僧亦是元嬰境界之後便遁走了。”
七逆拾起青銅鐘:
“哎呀,也不聽小僧把話說完。接引師父法力無邊,可是離得太遠了,又牽掛著幾個古老的師兄,但羅教那個老怪物可不一樣啊,他就臥在堊巖域。”
“藤阿公,快醒醒,開飯了。”
七逆和尚叩響青銅鐘。
鐘聲奇異,乃是一連串黏糊的囈語,只傳出數十丈,便消散無聞。
青銅鐘迅速發黑變脆,風化,顯然承受不住這串囈語。
隨後,大日橫截為二分,以裂紋一端為軸,徐徐展開。
日光迅速收弱,兩半大日顯出些斑紋,還有掩藏在其下挪動的觸鬚與附肢。
莫陸終得見,堊巖域的大日,竟然是一隻巨大無朋的瓢蟲樣生靈。
它展開甲殼,袒露一雙皺巴巴許久未使用過的雙翼,吃力地撲扇著,鑽入天穹後面。
大日離開了,而光明下降到一定程度後,便不再減弱。
莫陸終於了悟,這奇詭的天地九域中,太陽與白晝無關。
是天穹本身在發光。
“太陽逃離了,它在畏懼藤阿公的甦醒。”
莫陸騰起此念,隨後天黑了。
自西邊而起,一團軟泥壓覆在天穹上,緩緩劃過。
為大地覆上一層漆黑的矇眼布。
莫陸無從感受藤阿公的威能或氣息,但他確信自己觸到了什麼。像伸手入水撈月,手中並無一物,但曾映出組成月影的水珠就黏附在手心手背上。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七八道金光沖天而起,飛入軟泥中。
俄而軟泥退去,大日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