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善!善!”
莫途立在蕭數參身後,頓感一絲悲憫與忿怒,如一縷縷絲網將他裹覆。
他心中所思所想,所貪所懼都隨之易轉。所思的成了歷歷在目的種種凡人慘狀,所想的唯有如何更多的拯救凡人,所貪的是救人後的功德善業,所懼的是自己行動太遲,苦難太重,不能一一拯救。
如此種種,漸漸與蕭數參趨同。
“竟有一絲元嬰大能念染天地之偉力。”
叫天道人蹄子踏踏,將這股勾動莫途心神偏移法力躁動的情緒踏碎。
而蕭數參周遭種種,狂風,土屑,草葉,乃至靈氣,都被“念染”,一一賦予了形體,度化成一尊尊手持金剛杵的力士,拋灑花瓣的天女。
它們簇擁在蕭數參身前,擁堵在瑩白城關下。
蕭數參淡淡抬眼,遙望城中。
城關上,深深淺淺的影子混雜在譚國甲士與黎民之間,皆是人形,披著甲冑,彷彿久遠之前的鱗盧先民復生。
再演當年數萬鱗盧卒驅逐神佛之舉。
人與影如蘆葦盪開,譚臨滄步出,緩緩將手按在牆垛上。
他的黃符斗篷下淌出一道蒼白的人形影子,揚升而起,張開雙臂,在空中招搖。
那白影的頭部時而浮現一張古拙威嚴的中年面目,時而變得扁平,波動如一支旗,其上文字變幻,忽而是“譚”,忽而又成了更古老的“鱗盧”二字。
譚臨滄下瞰如潮水般圍堵城關的力士天女,開口,吐露出的字句零碎,耳聽得毫無章法,卻充塞了天地,有如山嶽之重。
又有千百道細碎低喃的話語附在他吐出的字句後面,如跟隨天帝的佞臣優伶般,亦步亦趨,虔誠地複述翻譯他的意思。
莫途聽得心神恍惚,彷彿此人每一聲每一字都壓縮了一篇極為繁複的祭文。每一聲每一字落下,都有一尊威能不可思議的巨神應召而來,拱衛在城關前。
原先如潮水般匯聚在城關下,眾多念染而來的力士天女塵歸塵,土歸土,留下一個個巨大的空當。
而在如此浩瀚威赫,彷彿天官罰惡的排場下,莫途詳聽譚臨滄所說,卻頗感啼笑皆非。
“蕭數參,做人留一線。你欲救人,孤又何嘗不是在救譚國黎民?何況北俱蘆洲這般遼闊,譚國不過渺渺一塵,你且退去,其餘六國黎民土地都交予你,我只要譚國土地與黎民……”
蕭數參伸手,握拳。
“聒噪。”
一聲清脆鳥鳴自蕭數參胸口盪開,莫途恍然見一口大印自高空擲下,又化作玄黑的神鳥,輕浮在蕭數參頭頂,微微振翅。
充塞天地的神言頌咒一掃而空,再度歸於清淨。
譚臨滄面色凝重,背後蒼白人影倏地擴充套件開來,像是一面滴落點點血斑的戰旗,又像是被掏空的皮膜。
這白影籠於城關上,投下濃重的陰影,譚國所有生民皮開肉綻,往日精心祭煉的符文化作鎖鏈,自他們脊背胸腹穿出,長長延伸,黏附在白影上。
譚臨滄耳聽得城中哀嚎,不禁淌下一滴淚來:
“孤,有負譚國。”
他拭去虎淚,向上奮力一扯,城中哀嚎愈盛,而白影上道道符文編織,愈發凝實,終於罩住整座城關,徹底隔絕內與外。
遠望之如一個巨大的蠶蛹。
“譚國土地也不要了,只做個城主?”
蕭數參眼露一絲嘲諷:
“不過扭結些天地大勢。你若是天庭敕封五品官,掌控天地大勢如嶽如海,我調頭就走,熬個三十年再來。”
“像你這般無品無階,支使起天地大勢來,充其量也只算堆個沙堡挖條淺溝罷了。”
他揚起手,便有一條無形巨龍抽打在城關白繭上。
剛歇了一口氣的譚臨滄眼見得兜城白影如水潭般波動,目露一絲兇光,指尖發顫。
有人低聲勸他:
“大王,如今之計,唯有再行祭天儀式,引來天庭……”
譚臨滄眼望城中雙腳幾乎離地,被符文鎖鏈吊起來的眾多黎民,嘴唇囁嚅幾下,終究沒有下令。
城關外,蕭數參合十胸前。
“度化。”
莫途又察覺到了無形的目光自他胸口盪開,而後……
一隻金黃巨掌排開雲氣,以蜘蛛絲為引,自高遠天穹落下,垂在蕭數參身前。
襯得他與莫途一行人如蚊蟲般。
蕭數參伸出右掌,屈起中指與無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