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守就這樣惶恐卻安靜地站在屋簷下等著他舅母華氏過來。 他是羞愧尷尬的,因為他來求舅母給他安排一個好去處,可是他連一份像樣的禮物都沒有為舅母準備。 活像是窮瘋了來打秋風的。 暑熱難消,可他的心境卻格外安寧。 忽地,一棵大梧桐樹上飛來了一隻春鳥展翅狀的紙鳶。緊接著這間偏院裡就湧進來了一群錦衣華服的少男少女。 為首的一個少年男不住地嘆息:“哎呀!這可是聖懿帝姬親手畫的紙鳶面,是哪個不長眼的、把帝姬的紙鳶掛到樹上去了!” 他們一邊尋人用竹竿來敲,一邊使喚著手邊的小太監爬樹去夠紙鳶。 但是這棵梧桐樹實在太過高大,小太監們根本就不敢去爬,一個勁地磕頭求饒。 不知是誰用長長的竹竿敲向了徐世守的後背:“你,哪來的叫花子,穿這麼身丟死人的衣裳?去,上去把紙鳶弄下來,要不然爺打死你!” 那時的他只是他們取笑的工具而已。說是賤命一條,也確實夠賤的,犯不著那些世家公子們將他放在眼裡。就算當時直接把他拖出去打死了,恐怕也沒人會在乎吧? 徐世守沒說話,默默地走了過去,爬上了樹,將那隻紙鳶帶了下來。 可是跳下樹時,因為多日不曾吃過飽飯,頭暈眼花的他卻一個不小心栽倒在了樹下的一片蘭花草上。 免不了壓死了一株蘭花。 錦衣少年們和那群小太監們頓時臉色大變,異口同聲地呵斥他道:“你是想找死是不是?這可是我們帝姬殿下才種下的蘭花,一株千金呢!” 這群錦衣華服的少年們倒確實沒有故意誆他,殿下栽在這裡的那些蘭花,都是極為昂貴珍稀的品種,每一株都價值千金。外頭的人不知道它們的尊貴,也享受不了觀賞這些花草的福氣。 這也是方才他們自己不敢爬上樹去摘紙鳶,反而一個勁的去使喚別人的原因。別看他們也不大的年紀,其實宮裡的人,心眼都少不了,萬萬是不可能把一點點的禍水朝自己身上引的。 徐世守似乎從那些人的眼睛裡面看見了自己當時模樣的倒影,直到今天他仍然不忍細想當時的情景,但也知道那必然是一張十分惶恐落寞難看的臉。 有人粗聲粗氣地說,殿下的身子才好呢,暫且別把這些事情告訴她,免得她心疼難過,又受了氣,要是再不好了,誰擔待得起? 眾人嘰嘰喳喳地連連說是。 又有人議論起來說該先怎麼處罰他,大概就是說先將他捆了,關到後頭太監們住的房屋偏院裡去,關上個幾天再說,不準給一口水一口飯吃。到時候尋個帝姬殿下高興的日子,再緩緩的將這蘭花死了的事情告訴她,到時候再由她自個兒琢磨該怎麼處置。 徐世守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自己犯了事,弄壞了人家的東西,並且就他這條賤命,十條加起來也不夠賠的。 他更愧疚於自己剛進宮就給自己的舅母添了大麻煩,不知道等舅母回來知道他犯了錯會不會受到宮裡那些貴人主子們的牽連,遭到他們的訓斥。 有個小太監跑去找了一捆粗繩來就要綁他,徐世守也沒有絲毫的反抗,就那樣僵硬的、呆呆的任由人家把他給捆起來,朝偏殿無人的地方拖過去。 他那時甚至根本都不知道這些人要將自己帶到哪裡去。 可是都無所謂了。 徐世守心想,如果這就是他的命的話,那他認了。這麼想起來,他這輩子倒還不算太虧,從一個小小的乞丐一路流竄到海寧,被人收養,有了自己的祖父祖母,再到後來能在宮裡走上這麼一遭,見到帝國的宮殿城樓,最後如果被人打死在這個彙集天下珍寶萬千富麗堂皇的地方,也不算不好吧? 然而也就是在他最絕望的時候,那個人給了他最大的希望。 “陸僖輝,你在做什麼!” 一個少女隱隱含怒的聲音忽然在不遠處響起,繼而他聽到了她朝他們這邊走來的腳步聲和裙裾輕微擺動的聲音。 聽到長姐的聲音,方才還耀武揚威如大公雞的錦衣少年一下子就像那株被徐世守壓死的蘭花一樣蔫吧了,心虛地垂下了頭。 “把人給放了。我說的。” 少女瞥了被綁著的徐世守一眼,淡淡地開了口同那幾個小內監們吩咐道。 幾個內監十分為難:“陸姑娘,這、他放了,那過陣子殿下要是問起這蘭花的事,奴才們也擔待不起啊。” 言下之意就是要是放走了徐世守的話,帝姬若是怪罪,那就沒有替罪羔羊了,他們心裡是不願意的。 少女道: “這株蘭花前些日子殿下也送了我一株,明日我就把它帶過來栽種,補上死了的這株。並且我會親自告知殿下,你們不必擔憂。——放人吧。” 幾個內監聞言一驚:那可是聖懿帝姬送給陸家姑娘的生辰禮,陸姑娘竟然當真願意拿出來替這個叫花子模樣的人賠上? 徐世守這時才晃了晃有些昏脹的頭顱,抬眼看清了站在自己數步開外之外的那個貴族少女。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