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姬忽然的溫順和馴服模樣,反而是讓高楨心中一愣,看著她良久地無法回神。
坦白來說,高楨還真的從未指望過鬱姬會願意為他生下這個孩子。
即便他為了保住這個孩子,可以日夜奔波不停地趕往雲州取藥,但是他潛意識裡對這個孩子的存活還是抱有悲觀態度的。
一個不喜歡孩子的母親,她若是真的不想生,自有千萬種辦法了結了這個孩子的命。
他雖也有手段可以強迫她生,但他到底又不想用到這樣難堪的地步來。
這樣逼迫著她生下的孩子,出生時血液裡都流淌著自己的父親的原罪……
而他之所以還這樣急切地趕去取藥,只不過是成全一番自己對這孩子的父子之情罷了。
她作為母親,可以選擇不要這個孩子;但是作為父親,該盡到的所有對這孩子的責任,他都當完成。
鬱姬現在忽然松嘴說要保住孩子,高楨愣得都轉不過彎來,只呆呆地看著她。
一旁服侍的老媼替這對年輕的父母打起了圓場,解釋說道:
“將軍待小娘子這樣的情意,娘子心中自是知道的,到底石頭也有捂熱的一天,小娘子現在願意回心轉意了,真是再好不過的事了。婢子們日夜侍奉照顧,娘子腹中的小公子一定好生呱呱墜地。”
鬱姬撫著肚皮微微一笑,並不反駁。
高楨揮手讓那老媼下去,慢慢在她床邊坐下。
他輕聲道:“朱朱,你不用勉強自己的身體。即便你不要這孩子,我還是會替你……報仇的。”
他向她說起他埋在心裡的那些打算,
“因我正在沃野邊塞,許許多多的事情辦起來總是不大順手又耗費時日,所以早前我還不曾對你說起。——你那外祖家是行商起家,這樣的人家裡,仔細搜刮搜刮都有見不得人的官司。我已經託我信得過的心腹們去查了,若能從這上頭入手,替你翻覆了他的家族,自是好事。只是事情才剛辦,還沒有眉目傳來,我是……”
但高楨這個人最不喜歡那種半路慶功飲酒的人,凡經他的手辦下的事情,只有徹底了結的時候,他才願意說給別人聽。
何況面對自己心愛的女人呢?
他是想替她報仇,但他也只是開始著手做了這事兒,還沒大功告成呢,若是現在就說給她聽,頗有向她索要好處、拿捏了她的意思。
“我願意跟你生孩子。我要它,這是我的骨肉。”
鬱姬搖了搖頭,忽然將身體靠在了他懷裡。
“我聽那些婆婆們說了,說你從雲州回來,不僅帶了保胎的藥,也帶來了給小產之後女子養身體、補氣血的藥物……”
她的心是在那一刻被徹底打動的。
原以為這個人不過是愛惜他自己的孩子,看在她這肚子的面子上才對她有了好脾氣,沒想到他是真的在乎自己這個人。
他沒想過阻攔著自己、不讓自己落胎,反而做好了兩手的萬全準備,即便她不要這個孩子,他也會為她精心養好小產之後的身體。
——她人生中難得的再一次感受到自己是被人疼愛著的。
在沃野的這些時日裡,她用盡心思挑逗他、勾引他,一點一滴爬到她沃野防禦使的床上,——這個她現在可以接觸到的權勢最大的男人的身邊,然後想盡辦法懷上孩子,只是為了用這個孩子作為要挾他的東西,讓他替自己做事而已。
用身體作為交換和玩弄心機的籌碼,替自己悲慘而可憐的外祖母換一個報復回去的機會,是鬱姬唯一可以想到的手段。
她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可恥的,也沒有覺得自己做的不對。
唯一沒有想到的是,那個被她隨手勾引的人,竟然真的還對她動起了真情。
她並非無情無義之人,如何不會被打動呢?
夜幕緩緩降臨之時,皇邕樓裡的皇帝同方上凜談過了雲州和六鎮的大小事宜,君臣兩人才說起別的閒話,敘舊起來。
方上凜便向皇帝恭賀得女之喜,恭維太子和帝姬兄妹倆又是如何如何的萬福庇佑之尊,說想來永兕帝姬生的一定十分漂亮出眾。
皇帝倚靠在龍椅的椅背上,中午婠婠帶著和鸞來這裡同他用了午膳,遺留下一隻和鸞的布老虎在他桌上,他便隨手取來那隻布老虎在掌中把玩。
“皇后曾經說起你的幼女,說她生下來也和帝姬一樣,粉嫩乖巧。崇清去國子學裡讀書的時候也總愛尋你家大姑娘玩。”
皇帝願意說起這些瑣事,實則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