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這是和帝姬說笑呢。”
好在雲芝和月桂兩個嬤嬤進殿,含笑打岔了過去。
看著祖母將要歇息,太子聿和堂姐便退了出來。
殿內,太后一面懶洋洋地洗了臉,一面還和婢子們說道:
“她正豆蔻年華,早些給她定了安穩親事,屆時自然收心了。”
“男人們,多了是見一個愛一個的,偏世道不準女人這樣。所以我覺得女人可憐,她這幾年的心思野了,我也不願拘束了她,還去敲打什麼。”
“左右她是帝姬,沒有叫男人過來挑剔她的道理。可是這心裡她怎麼想我不管,正經親事卻不能由她胡來,還是得找個清白體面的世家公子配她才是。”
沃野城的防禦使府中,鬱姬手中握著銀勺,正悶悶不樂地攪動著手中的一盞燕窩,可是半天卻連一口都沒吞下。
高楨滿身鬱氣地站在珠簾外看了她許久,最終還是忍不住親自上前,接過她手中的瓷碗,一口一口餵了她吃了。
鬱姬神情麻木,就這樣由著他喂,他喂她就吃,連吃的是什麼都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守在一旁的老媼看了看二人之間這副凝滯的神色,終是忍不住出口相勸:
“小娘子這幾日想是孕中害喜,所以沒了胃口。為了娘子養胎之事,這些燕窩補品都是將軍託人從洛陽那裡買來好的送來的。娘子多少用點吧,咱們如今是在沃野關外,這樣的東西本就不易得,娘子若還嫌棄沒了胃口,咱們這些下人吃的更是豬食了不是?”
這麼長一段話說完,鬱姬總算還是給了點反應的:“婆婆說笑了,我沒有嫌東西不好。”
這東西本來就不是不好的東西。
如今的沃野城內,幾乎所有的糧食布匹都是以雲州作為轉接點不斷運送過來的,維持著這座城池的日常所需。
因為沃野剛被收復,栽種開墾的那些農物還沒到成熟了、可以叫他們自給自足的時候。
而為了節省轉運糧草布匹的成本,從雲州那裡運來的所有東西都有專人登記在冊,除非必須的生活物品,那些玩樂之類的東西基本上不會被許可運送過來。
自鬱姬有孕之後,為了讓她養胎時的心情能夠更加愉悅安穩,高楨自己私下掏錢動用了關係,請人源源不斷地送來了各種討好她的女子用的東西,金銀首飾、華服錦繡、山珍海味……
這些都是沃野城內的其他人想都不敢想的。
連對女子生產有經驗、專門照顧她的老媼,他都重金僱傭了五六個來。
但是她還是不開心,再不願意笑一笑。
她每日就這樣靜坐在房內,像沒了生命氣息的瓷器美人。
高楨感到心堵,
——明明當初她撲到他懷中,和他一步步滾上床的時候,她是那樣的鮮明活潑,歡快動人!
現在呢?
因為懷了他的孩子,因為他說他要娶她,所以她就變成這副模樣了?
他就這樣不堪、恐怖?
心下忽然又有另一重荒誕的想法襲來,高楨揮手屏退那老媼,定定地看向鬱姬:
“我想讓你從可汗妾變成臣子妻,你便不快至此,或許你是不甘心配了我這樣的庸人之輩?”
他這話問出口時帶了自己也不易察覺的傷痛和自卑惶恐,是以落在鬱姬的耳中其實並不是嘲諷之意。
聽到他話中提起了“可汗妾”這三個字,鬱姬的記憶也恍惚之間回到了過去。
高楨他以為她做“可汗妾”的時候十分風光體面、以至於讓她這樣念念不捨麼?
不是的。
鬱姬微微搖頭。
阿那哥齊待她……並不好。
哪怕是她在可汗榻上最得寵的時候,阿那哥齊對她也不過如視玩物。
因為她身上有漢人血,所以她在突厥人眼中是卑賤的、是活該沒有尊嚴的。
在阿那哥齊身邊的幾年,她是常年被灌著避子湯藥過下來的。
阿那哥齊並不指望讓她有孕。
一則他並不缺給他生孩子的女人,他不需要她一個漢女生的子嗣;
二則,他喜歡她的身體,如果讓她不慎有孕生子,她就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服侍不了他。
所以她只能日復一日地被人看管著吃下湯藥去避孕。
至於錦衣玉食……那更是不過爾爾。
她咬了咬唇,低頭看向自己身上搭著的這床錦被:
“是我配不上將軍,不敢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