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妙寶也在十一月的中旬帶著兩個女兒住進了京中的彭城侯府。
這座奢華氣派的宅院,大約方上凜自己都沒來這裡住過幾回。
望著侯府門前的那兩尊大石獅子,妙寶竟然還打心底裡生起了一股不真切的恍惚感。
從今以後,她和她的女兒們,真的就要住在這樣富麗堂皇的宅院裡了。
當年嫁給方上凜做妾的時候,雖然他對她也還是重視上心的,替她擺了兩桌酒,可到底妾就是妾,何況一個方家人都心知肚明的身份不乾淨、上不得檯面的妾,所以即便是入府,她也只是低眉順眼用一頂小轎抬了,從後門進了方家。
別人家的姑娘兒若是好好地、明媒正娶地嫁人,到了丈夫家中,都是被夫婿家的一大家子女眷姑嬸們客客氣氣地迎到新房裡坐下,一群人圍著那姣美動人的新娘子說著說不盡的好話。
可這些,當年的她都不曾體驗過。
到了方家之後,她馬不停蹄地就去給方上凜當時的妻子吳娘子請安奉茶,然後再彎腰垂首地去給他的父母叩首見禮。
事後很多年,她也逐漸回想起來了。
那根本不是娶妾,那是迎了個婢女入府才對。
時光轉眼數年,等她再次來到京中的彭城侯府時,這一日侯府的正門大開,府中一干下人奴僕一大早就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府外,預備著迎接賀夫人和兩位小女郎的到來。
見到賀妙寶本人,他們更是畢恭畢敬地向她磕頭請安。
這樣的陣仗,鬧得妙寶一時間心裡反而有些無法接受。
她淡淡地抬手撫了撫自己的鬢角,溫聲命奴僕們起身。
府中的管事和管事婆子連忙圍著賀夫人和兩位女郎,將她們請進了侯府的主院裡去。
那些下人們因知道這位侯夫人是很了不得的人物,和皇后娘娘跟前也說得上話的,並且方侯爺早就快馬加鞭地命人修書回了京中,叫他們萬事小心預備著,好生伺候侯夫人,所以他們也不敢在這位夫人面前有片刻的不盡心。
侯府的主院裡早就旺旺地生起了炭火,裡頭的桌椅茶盞、擺件陳設、床褥枕衾都是預備好的,璍璍已經睡著了,妙寶便抱著孩子,先將孩子擱在榻上睡了,然後才帶著瑤瑤來用膳。
飯畢,那管事婆子便殷勤引著賀夫人去庫房看東西。
他們取出了好幾匣子的名貴首飾頭面,一一呈到妙寶跟前,交由妙寶過目。
一樣一樣,莫不精緻奢華已極,看得賀妙寶眼花繚亂。
翡翠頭面,綠寶石紅寶石的頭面,金釵玉簪,瑪瑙的項鍊……
“夫人有所不知,這些首飾珠釵呢,本是珍貴之物,是被侯爺私下寄存在外頭的錢莊當行裡的。因夫人回來長住,所以侯爺早命婢子們把它們取出來,自當交由夫人佩戴把玩。”
妙寶知道這裡頭的緣故。
概許多的高官列侯之家,並不會將所有的家當全都放在自家的名下,有時候也會偷偷寄存一些在外人那裡。
怕的就是倘若有朝一日自己家中大禍臨頭了,家產都被抄沒殆盡了,只要還有一個子孫得到赦免活下來,回頭呢,從這些寄存在外頭的寶物裡隨便取回一件,也夠他餓不死了。
再者,這些東西寄存在外頭,放的時日久了,也可以產生利息,坐等生錢。
而這些珍貴的東西,賀妙寶以前跟著方上凜的時候,並沒有見過很多。
一想到以後這些東西都要歸她所有,妙寶的心下就顫抖得厲害。
但她還是故作矜持地哼了聲:“什麼稀奇東西,哪一樣不是前頭你們吳夫人戴過的,前娘子戴剩下的,他才拿到我這裡來。我並不缺梳頭盤發的東西,也不稀罕這些。你們拿回去吧。”
那管事的就要給妙寶跪下了,連連解釋道:“夫人罵奴才們自是天經地義的,可是若是這樣說侯爺,可就是戳侯爺的心窩子了。這裡頭的東西,哪一樣是前頭那位戴過的用過的呢?不怕娘子笑話,就是咱們這些侍奉的奴才,也都是隻伺候夫人的奴才。凡不是好的東西,侯爺都不捨得拿來給夫人用的。”
都是窮苦出身,妙寶心裡見不得下人們這副樣子,亦覺得這般為難不好,這才止了口,勉勉強強道:
“如此,那你們就在院子裡隨便找個地方擺下吧。左右以後我生生死死也帶不走的,不還是留給他方家的閨女的麼。”
婆子笑著奉承:“這自然了,這些好東西都是給我們大姑娘二姑娘的嫁妝,夫人捨不得帶走,就叫姑娘們帶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