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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夢(其一)

“約翰,約翰——”

從遙遙的地方傳來呼喚聲。

男童慢慢睜開眼睛,他似乎做了一個久遠的夢,一時竟想不起自己身在何處。

他翻過身看向身側,鐮刀和一筐豬草靜靜地躺在不遠處。

是做農活時做累了,想要休息一下,卻不小心睡過去了吧?

“約翰,媽媽做好飯了,開飯啦——”

“好,我這就回來——”

男童大聲應道,他將鐮刀塞進簍筐,背上比他還要高上一點的簍筐,步履蹣跚地朝村子走去。

約翰,媽媽,飯菜,家人,家……他漸漸想起自己是誰,小小的一顆心雀躍起來。

暮色四合,遠處炊煙慢悠悠地飄上天空,在暗色的天地間連出一條隱約的白線。白線的底端,是他心心念唸的家。

布蘭克停下腳步,他忽然意識到,此時此刻才是夢境。

許久沒做這個夢了,比起傷感,更多的是懷念。

既然已經知道是夢境,只要稍作掙扎就能醒來吧,沒有必要去重複相同的悲傷。

啊,但是……

布蘭克放鬆精神,意識直直墜入“約翰”的身體中。

——但是,他好想念他的“家人”,他好想再見一見他們。

夜色將近,寒風刺骨,凡有家可歸之人皆行色匆匆,往那溫暖之處而去,本就冷清的街道上很快不剩一人。

一個小小的身影趴在街角的垃圾堆上,一雙短手用力扒拉廢棄物。他的面板被鋒利的碎片割破,僅有的一件“衣服”被汙水染成令人作嘔的顏色,頭髮和穢物結成一團,整個人看上去比野狗更髒。

魔王種可能是世上最強韌的生物,他們餓不死,凍不壞,只要力量的核心不被毀滅,就算被捅穿心臟,割斷喉嚨,也不過多花幾天修復罷了。

可他們仍能感覺到飢餓,若是幾天不吃飯,他們的五臟六腑也會空虛得如同刀割,他們會像快要餓死的人類一樣,瘋狂地尋找一切能夠下肚的東西。

偏偏這裡是一個物資匱乏的鎮子,到了冬天,能夠下肚的東西都被鎮民們自己消耗殆盡。

好餓啊。

小小的魔王扒完了今天的第九個垃圾堆,還是連一片面包碎屑都找不到。他望望灰濛濛的天,看看灰濛濛的地,他想了又想,跪趴在地上,伸出舌頭,朝垃圾堆下滲出的汙水,舔了一口。

嗆鼻的臭味差點讓小魔王暈過去。這肯定是不能入口的,可是除了這灘汙水,這堆垃圾中再沒什麼能稱得上是食物。

如果去到更富饒的城鎮,應該會有更多的食物吧,但更富饒的城鎮裡會有更齊備的守軍,要是自己的身份被發現,怕是死無葬身之地。

小魔王趴在地上,呆呆地想了一會兒,想不出何去何從。他還太年幼了,破殼至今不到一年時間,還不曾有人教過他該如何應對這個世界,他只能跌跌撞撞的,憑藉動物的本能活下去。

他站起來,準備去尋找下一個垃圾堆。他一轉身,看到了一個女人。

棕發瘦削的年輕女人,站在不遠處的街燈下,靜靜地注視著他。凜冽寒風將她的衣襬吹得獵獵作響,她似乎站在那裡很久了,只是小魔王一心想著食物,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如果這是魔族的追兵,恐怕自己已經死了吧?

即使這是人類,也是有可能會攻擊他的。

小魔王害怕地弓起背,眼神左右亂晃,找到機會就要逃跑。

“小朋友,不要怕。”女人連忙說道。她極力放緩語調,小心翼翼,生怕嚇到了他,“小朋友,你的家人呢?”

“家人,什麼,意思?”小小的魔王茫然回問。

沒人教過小魔王語言,甚至極少有人同這個野狗一樣的孩子說話,他只能透過偷聽他人談話來學習。

女人好像被噎住了,她斟酌了一下語言,問道:“你的媽媽呢?”

這個我知道!小魔王興奮起來。日日夜夜偷聽牆角可不是白聽的,他知道的,媽媽就是生下自己的人。

“媽媽,沒有!”他挺起胸脯,驕傲地說道。能夠回答對一個問題,讓他覺得自己厲害極了。

女人沉默了,天地間只剩寒風的呼嘯聲,她思考了很久,終於下定決心。她緩步朝小魔王走來,然而每走近一步,小魔王便受驚往後縮一步。女人只得停在原地,她彎下腰,朝他伸出手,柔聲問道:“小朋友,你願意跟我回家嗎?”

“家,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