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等到他長大嗎,你心裡分明就是拿他當弟弟的,縱然哪天他予取予求,你也無法將他當男人。何況你比他大這麼多。等到他長大成人那天,你便也老了。想想吧,他正當壯年,身旁有無數年輕女人,可你已人老珠黃。你想他憑什麼要愛你?縱然他心裡敬你,一輩子供著你,可那便是你想要的嗎?你便不會感到寂寞,不會想人疼愛,不會想有自己的孩子嗎?你真想一輩子都為了他活嗎?”阿客心中煩亂,她只倔強的與他辯駁,“縱然跟了你,我也有人老珠黃的一天……”“那不一樣。”良哥兒輕聲打斷了她,“那不一樣,”他說,“我從小便喜歡你,到老了也喜歡你。無論你變成什麼模樣,我都喜歡你。你也喜歡我,你該明白的。”阿客不能與他對視,竟就退了一步。她想,是啊,她該明白的。當你喜歡一個人,無論如何你都會想跟他在一起。哪怕你搜腸刮肚想出來的,全都是你們不能在一起的理由。真的喜歡就是能教人飛蛾撲火,明知不會有好下場,明明與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忐忑不安著,也還是想要跟他在一起。女人就是這麼不切實際的自欺欺人的去喜歡的。會一直一直覺得,縱然他老了也會喜歡他,無論他變成什麼模樣,都會一如既往的喜歡他。這喜歡固然短視和盲目,若得到了也許不多時便要生倦。可若得不到,便是長久的煎熬和愧悔,一輩子都不能擺脫。她終於記起來了。她已在良哥兒給的懊悔裡渡過了一生。而眼下這就只是夢而已,她在夢裡又回到了過去——她曾在這裡拒絕了良哥兒。這是她一輩子第二回拒絕良哥兒。她和良哥兒之間曾經有過三次機會,可她全部都拒絕了。頭一回拒絕,只是因為良哥兒是大房長子,而她是二房的養女,她心知晉國公府大房與二房遲早是要相爭的,不想將自己置於兩難的境地。最後一回拒絕,則因良哥兒已是必敗的結局,她若跟他走便要一輩子被人追緝,浪跡天涯、汙名纏身。那麼這一回呢?良哥兒說要帶她走。他們是要私奔的,從此晉國公府上一切便再不與他們相干了。而她也已知曉,黎哥兒這一回並無性命之憂,他會醒來,並且長命百歲。她喃喃的說:“你又知道我些什麼……”良哥兒說:“我什麼都知道,阿客。我知道你受了多少罪,所以這一回無論如何我都得帶你走。阿客,你便真不想跟我走嗎?”阿客搖了搖頭,她彷彿忽然間就失去了力氣。她說:“我曾以為自己想的。可果真,縱然令我再選一遍,我也還是會走同樣的路。”她說,“良哥兒,我們已錯過了……我舍不下黎哥兒和三郎,我不能跟你走。”她說:“對不起。”可良哥兒不依不饒,他追問,“除了黎哥兒便是孩子。你幼時為盧家活,再長便為黎哥兒活,如今又要為孩子活。你自己便不是人了嗎?非要為旁人蹉跎!阿客,你用這樣的理由,如何能讓我放手。”蘇秉正抱著阿客。時光凝滯,萬物凋零,他只覺全身的血都不再流淌。連悲喜都在一瞬間消失了。他知道自己懷裡的便是阿客,已不需要任何證據。這一回是他殺了她,是他親手毀了自己的整個世界。他的驚喜從來都是短暫的,來不及品嚐便要跌落地獄。可這一回似乎也沒什麼好悲痛的了。阿客被他殺死了,所有的希望都已泯滅,等待他的還有什麼?所以真的沒什麼好悲痛的了。他抱著阿客向外走。他身後侍衛、宮人們如水破開,潮湧著為他讓路。有幾個近臣似乎是想阻攔他的,可瞧見他的面容,紛紛恐慌的垂下了頭。瞧見採白的時候,他略略的轉過頭去。他記得那夜採白跪在他的腳下,說:“她就是客娘子啊!”可他沒有信她。他記得采白哀求他對阿客好些,可他終究還是害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