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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也不覺得冷。窗子開著,外面有夜風沉緩如水,秋蟲聲聲鳴叫。長廊上燈火點得明亮,硃紅色的廊柱根根映著光,有花木的影子搖曳著落在上面。蘇秉正就想起年少時,也是這樣的夜晚。案上菊花朵,花絲如萬千雨絲飛瀉,插在白淨的瓷瓶裡。阿客端了秋梨汁進來,見他敞著窗在燈下習字,便笑著招招手,道,“過來。”蘇秉正擱了筆,從小凳子上跳下來。從阿客手裡接過碗。她衣袖裡彷彿攏了芳果,總是透著極好聞的香氣。蘇秉正急匆匆將秋梨汁一氣灌下去,便回頭去纏阿客。阿客抬手要關窗,望見外間蕭瑟秋意,一時就有些失神了,“不知不覺就又到這個使節了。”蘇秉正還不解她的心事,只上前去拽她的袖管,問:“阿姊藏了什麼,好香啊。”阿客就攏了袖子,笑道,“藏什麼不被你翻出來啊?”便放下窗,拾起他留在書案上的字。看他書寫她總是欣慰的,眼睛裡落寞消解了,微微的彎起來,柔光滿盈。便執起筆來,道:“‘齊’字要這麼寫……才好看。”蘇秉正攀著小凳子,擠到她懷前去捉她的手。阿客便給他把字,她手指涼滑,鬢上頭髮撩在蘇秉正臉上,癢癢的。蘇秉正便往她懷裡蹭。她總是不徐不疾,和柔溫婉的樣子,唯有書寫與撫琴時,手上的力道極是沉穩。蘇秉正蹭到她懷裡,便握著筆仰頭望她,她也垂了眉眼,柔光一瞟而過,笑道:“寫完這個字,便乖乖的去洗漱——”……落筆不知不覺就寫了個齊字,蘇秉正望著那字,失了一會兒神。終於還是將筆丟下。他抬手落了窗,罩子裡蠟燭便是一跳。蘇秉正伸手去捏那燭火,宮女呼叫起來時,他才覺出疼。一線燭芯已被他掐滅了。殿裡一行人魚貫出入,幫他打理。所幸並沒有燙傷。他心不在焉著,直到採白從瑤光殿裡回來,跟他回話。採白進屋便覺得清冷。瞧見開著窗,也沒多說什麼。蘇秉正從小苦秋。十歲之前每年不病一場便不算完。九歲那年冬天病得重了,竟有下世的跡象。樓夫人只得他一個親兒子,終於亂了心神,聽通道士胡言,將客娘子許配給她。彼時客娘子多少心結?終究還是沒說出一個不字來。可少女閨夢裡,也就此再無波瀾了。說也奇怪,自娶了客娘子,他胎裡帶來的毒竟就解了。隨後更是一年比一年康健起來。待到十四五歲,已是文武雙全,疾病不侵。閨中少女愛健兒,蘇秉正馬上騎射的英姿,曾迷倒多少姑娘。反而是客娘子,因年歲相差得懸殊了,對他萌生不出心動來,只依舊如長姐待弟般細緻照料,為他欣喜和煩憂。彼時秦王府與太子間齟齬凸顯出來,長安一片肅殺緘默。人人皆知風暴近了,開始瞻望平息之後的景象。蘇秉正的身價已然不同,不再是客娘子能匹配的了。府上便暗暗議論,不日蘇秉正必抬進門當戶對的世子妃來增勢,客娘子的處境就該尷尬了。就連採白也在替客娘子綢繆將來——可又能綢繆出什麼來?若秦王府勢敗,客娘子是要陪送的。若秦王府勝了,跟未來的儲君有過一段往事,又有誰敢沾惹客娘子?客娘子這輩子的歸宿,只能在黎哥兒身上了。從那時到今日,已有十餘年,採白一路看著這兩個人風風雨雨的走過。人說旁觀者清。蘇秉正對客娘子的心思,採白是比客娘子先察覺出的。而客娘子對蘇秉正的心結,她也比蘇秉正更看得透。這兩個人都只是太執著了,將一生情都錯付,生生把一段姻緣扭曲成孽緣。終至不能兩贏的局面。如今客娘子得了解脫,可蘇秉正卻顯然還沒看破。這場煎熬才將將開始。橫空殺出個盧佳音來,不論是喜是憂,總歸是個念想。採白已看透了。便上前向蘇秉正見禮,道是:“婢子去看過盧婕妤了……”蘇秉正只寫字,頭也不曾抬,待提筆蘸墨時,才問:“她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