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信和黃英一後一前,撐著小舢板緩慢穿行蘆葦中,黃鎮警惕地搜尋著四周。
三個人全都保持沉默。
這可是殺頭的買賣……
呃,對楊信來說無所謂啦,私鹽就是掛一次,他頭頂早就已經掛一根絞索了,不在乎再多一根,至於黃鎮父女倆估計已經掛很多根了。難怪無論黃鎮還是黃英,都對他的在逃死刑犯身份不屑一顧,那點破事對於販私鹽的來說的確可以不屑一顧。同樣也可以解釋黃鎮為何這麼歡迎他,對於一個販私鹽的來說,一個在逃死刑犯無疑是最好的員工了,再加上他的戰鬥力之後就完全可以說是個寶了。
楊信有些眼神複雜地看著黃英那『性』感的小背影。
她爹夠狠的。
女兒就帶著販私鹽,絲毫不在乎哪天事發掛絞索,兒子就寄養親戚家讀書考秀才,這差距太大了。而黃英看起來還視為天經地義,就跟著她爹過這種腦袋別褲腰帶上的日子,拼命只為能供應她弟弟考秀才。
這就是傳統女人啊!
傳統女人好啊!
前面的黃英不自然地扭動了一下自己的小腰,很顯然她知道楊信在身後幹什麼。
這時候小舢板無聲地轉到了一道蘆葦夾出的水巷中,前面一個小沙洲赫然出現,那裡就彷彿荒島求生般立著一個吊腳的草棚,但卻正在不斷有規律地抖動。草棚前的沙地上一個光屁股的小女孩正在快快樂樂地堆沙堡,一看他們立刻歡呼一聲,緊接著跳進了水裡,恍如一條小青蛙般轉眼到了船邊。
“英子姐姐!”
她抬起頭看著黃英說道。
黃英笑著掏出一包油紙包著的白糖遞給她。
這東西在大明並不是很貴,至少算不上奢侈品,老百姓也能吃起,按照目前的價格,一斤大概需要六分銀子,相當於七斤多上好的麵粉。不過這個時代麵粉反而比米貴,一斤麵粉八厘,米的話就低多了,哪怕粳米也就是七錢多一石,摺合每斤四厘半多點。當然,米價地區差異巨大,廣州鬥米二十文,也就一錢銀子『露』頭,這時候一兩銀子可以換一千五百多文,萬曆通寶是四克,而銅一斤值銀九分四厘。
而遼東米價目前已經到了二兩以上。
不過八厘是麵價。
這時候上等白麵裡面加入了太多的人工成本,麥子反而比米便宜。
“黃老大,這個兄弟面生啊!”
一個壯碩的男子披著破褂,說著話從棚子裡跳出來,後面草簾後隱約可以看見一個女人正穿衣服。
黃英趕緊轉頭。
然後就看見楊信臉上了然的笑容。
她臉更紅了。
“趕緊辦正事!”
黃鎮無語地看著那男子說道。
後者朝棚子裡喊一聲,緊接著跳上了自己的舢板,那小女孩舉著白糖轉眼又回到沙灘,迅速跑到棚子邊恍如猴子般爬了上去。
“天當被,地當床,這位大叔活得灑脫!”
楊信感慨道。
“呃,我其實就是窮!”
那人愕然了一下說道。
“這位小哥識文斷字?”
他緊接著問道。
“認倒是能認個不離十,寫的話就更少了!”
楊信回答。
繁體字看懂不太難,至少絕大多數猜也能猜出,但寫就真不行了,實際上別說繁體字,就是簡體字因為敲慣了讓他手寫很多也忘了,至少起筆得想一想。
“那也了不起!”
那人說道。
“在下楊信!”
楊信朝他拱手說道。
“苗二,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咱們論兄弟就行!”
苗二說道。
說話間兩艘小舢板一前一後繼續穿行於蘆葦『蕩』,很快外面變亮,天空中煙霧瀰漫,當他們轉過一個彎之後海風的腥氣撲面而至。廣袤平緩的海岸泥灘上,一塊塊農田般被壟框起來的海水正在陽光下曝曬,而在這些鹽田間是一個個破草屋,幾乎所有草屋的煙囪都在冒著煙。而在草屋與鹽田間是一個個忙碌的灶戶,一些曬得差不多的鹽田中,甚至男女老幼全都在結了硬殼的地上,刮取這些附著鹽晶的灰白『色』草木灰。另外一些刮出草木灰的灶戶,則倒在一些石頭制的容器中重新加入曬過的海水,讓這些鹽晶變成高濃度滷水漏下,然後將這些滷水進一步過濾。
過濾完成送入那些草屋,那裡進行最後的煮鹽工序。
這就是曬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