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雜院十個人,從未同時出現過,因為擠在畫面裡太滿。反覆試驗過,發現5-6個人的構圖正好。
眼下便是,白奮鬥、陶茂森、戴紅花、張秋梅、西葫蘆五個人。有的躺椅,有的馬紮,有的石頭墩子,各符身份。
燈光師除錯光線,追求那種黑夜裡一盞路燈的感覺。
昏黃,孤寂,又帶點溫暖。
葛尤穿著那件齊臍套頭小白衫,整個人蜷著,一本正經的分析:“我聽我爺爺說過,在窗戶外頭飄的都是吊死鬼,吊死鬼不找善人,找的人肯定幹了什麼虧心事。”
“嘿,你個白奮鬥,你指桑罵槐說誰呢?”
韓影嗓門一亮,“我戴紅花頂天立地,生是祖國的好兒女,死是黨的好乾部,你這叫城隍爺拉胡琴——鬼扯!”
“怎麼死了還成幹部了?”
葛尤嘟囔一句,見老太太要揍他,忙道:“您別激動,別激動,不是說您呢。”
“那你說誰呢?我們家老趙也見著了,你敢說他幹了虧心事?”姜黎黎不樂意了。
“不一定是虧心事,也可能私相授受,郎情妾意。”
葛尤比比劃劃,指點江山,“你看那趙老師,文質彬彬一介書生,《聊齋》裡不都這麼寫麼?富家美女兒一見傾心,送身又送錢,書生考上了,拍拍屁股不認賬,抹身娶個更富的,結果咔嚓,被包拯斬了。”
姜黎黎又發飆,眾人趕緊攔下來。
“嘿嘿,我倒支援戴大媽……”
鬧騰一遭後,牛振華眯縫著小眼兒,陳詞總結,“這院子裡頭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窮鬼。”
“去!”
眾人齊啐。
“停!”
“好!過了!”
尤曉剛非常興奮,興奮中帶著點困惑。
葛尤的狀態越來越好,但似乎不是自己講的那些,什麼白奮鬥的人物特徵啊,內心世界啊……通通沒有。
他把這個角色單純化了,又用一種很單純的方法展現,反而出色。
緊跟著,進入下一組鏡頭。
尤曉剛指揮佈置,忙裡偷閒看了看葛尤,發現那貨pia在躺椅上,閉著眼一動不動。
這是在幹嘛?
他不懂。
眾人一番忙碌,準備下一場拍攝。
月光般清冷的打光,照進一間屋子,簡單佈景,葛尤睡在床上。
“咣啷!”
沒關嚴的門被風吹開,葛尤頓時驚醒,瞪眼望著門口。
“沙沙!”
“沙沙!”
異響傳來,似走似飄,刷,一道黑影鋪在門口。
“啊!”
葛尤吊著嗓子,發出湯師爺般的驚叫。
“別找我!別找我!”
他嚇得跌坐在地,連滾帶爬,“我沒反過革命,沒阻礙過發展,沒拉青年下過水,沒騙少女上過床,我清清白白……”
“啊!”
“別找我!別找我!”
葛尤不停的往後退,眼睛瞪的溜圓,徹底放開了。沒有所謂的層次感,就是害怕,出於本身的一種很單純的害怕。
“……”
無一人想笑,全在震驚之中。
因為太自然了,有一種特奇妙的順滑感,明明在那兒鬼哭狼嚎,但所有人都覺得他很放鬆,在一氣呵成。
“啊!”
“嗚嗚……”
最後自己發揮,哭上了。
尤曉剛愣了半天才喊停,喊完,葛尤還pia在地上嗚嗚嗚假哭,真哭就假了,假哭才有意思。
又過一會,他這股勁兒一鬆,氣洩了,慢吞吞爬起來。
頓覺自在。
就像甩掉了什麼包袱,終於釋放出來的趕腳。
滿足,成就,愉悅……他顧不得回味,第一時間找許非,眼睛猛掃,最後停在角落裡。
許非也正看著他,嘴角含笑,雙手虛合,不帶響兒的拍了拍巴掌。
……
“過癮,太過癮了!”
趁著中午吃飯的功夫,葛尤才有機會傾述,“哎喲,我真沒想到拍戲是這麼一件滿足的事兒。”
“呵,你現在是走捷徑,還是要慢慢積累。”
許非見他有點上頭的意思,遂潑了一盆冷水,“其實有件事你得明白。演員的風格很重要,風格決定路線,基準線之下的我不談,之上的演員大概分三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