歙縣臨溪。
“好端端一個花團錦簇般的盛世非要搞成如此模樣”
徽州知府石萬程嘆息著。
他之前在大同軍佔領徽州時候被禮送出境,不過沒回老家湘潭,就在附近一處寺廟參禪,大同軍歸順朝廷後緊接著就被士紳迎回,作為一個愛民如子的好官,他在徽州還是很受士紳愛戴的。此刻的他正站在路邊的涼亭中,四周細雨濛濛,但在面前的徽涇古道上無數民夫正推著手推車,披著蓑衣帶著斗笠默默趕路,而在這些手推車隊旁邊,徽州團練的押運隊騎著馬帶著短槍不斷呵斥
“也算是來個了斷,鬥了這麼多年終歸得有這一戰。
當初我就說過。
與其讓那逆賊鈍刀子割肉,還不如跟他來個痛快,東林諸公不聽,非要跟他搞那些沒用的,結果不但讓他白白害了,反而給他足夠時日成了如今的氣候。
東林諸公誤我江南啊”
他身旁一個有些年紀的文士頗有些抱憾地說道。
“百昌公所言極是”
另一邊的歙縣知縣倪元珙說道。
他在大同軍時候沒被禮送,因為他就是浙江人,崇禎末年閣臣倪元璐的從兄,作為浙江世家名流,大同軍一來就跟親人團聚般,徽州士紳當然不會把他也禮送出境,而大同軍歸順朝廷後他依舊還是知縣。
“這是哪裡的民夫”
石萬程說道。
此刻叢山關前線依然在鏖戰中。
這座夾於兩山之間,鎖斷徽州北大門的關隘,在一萬從南京逃回的原大同軍頑固分子,和一萬徽州本地團練的堅守下,已經阻擋了靖難軍超過一個月。
原本楊信以為應該是摧枯拉朽的進攻,卻沒想到變成了江南戰場上至今為止最慘烈的攻防戰。
到現在為止,僅僅浙江方面軍就已經傷亡超過三千。
那裡是天目山與黃山兩大山脈的分界,同時也是錢塘江水系與長江水系的分水嶺,兩旁從寧國開始的崇山峻嶺中間夾出一道平均也就一里寬的河谷,綿延百里後到那裡。然後兩邊各自很突兀地擠出一個小疙瘩一樣的小土丘,擠在一起後徹底阻斷了整個通道,守軍利用原有的叢山關將這個恍如腸梗阻的土丘,變成要塞頑強地阻擊著靖難軍。
駐守那裡的沒有農奴,全是浙江那些世家大族的宗族近支。
小地主,富農
哪怕佃戶也是那種最好田地,不但能豐衣足食,甚至饑荒時候還會得到宗族庇護的最親信佃戶。
他們不會投降。
這是整個浙江和徽州能夠蒐羅起來的最後抵抗力量。
這道大門就是界線。
只要叢山關依然對靖難軍關閉,後面無數佃戶和農奴就不敢造反,一旦這道大門被開啟,不用靖難軍動手,後面的佃戶和農奴就會如烈火般焚燒地主的盛世。
所以此刻整個徽州,甚至後方整個浙江,乃至福建,江西計程車紳,都在竭盡所能支援。
尤其是徽州。
幾乎整個徽州的世家大族全部加入這場士紳總動員,各地他們調集的物資在同樣他們徵集的民夫運輸下夜以繼日送往叢山關。武器彈『藥』,糧食酒肉,甚至還有送戲班子過去唱戲激勵將士的,還有士紳居然蒐羅一幫子『妓』女過去慰勞。
至於這些
“黟縣的。”
那個文士,同樣也是歙縣本地鄉賢首領吳養春說道。
他是鹽商加木材商,自己家在黃山有兩千多畝山場,不過只是個象徵『性』數字,侵佔自家以外是必不可少,祖上靠木材商起家,有足夠資本後涉足鹽業,不僅僅是在揚州,在長蘆也有生意。萬曆初年家族捐二十萬兩,從商人一躍而登士籍被賜兩個南京光祿寺屬官,三大殿火災後家族再獻三十萬,換取一家子五個內閣中書。
一舉成為徽州頂級名門。
直到現在吳養春還有兩個兒子在京城做官。
他和新科探花吳孔嘉同族。
不過關係有點複雜。
吳孔嘉家之前已經沒落,至少和吳養春不是一個級別,但他爹又喜歡參與宗族事務,據說因為在宗族會議上激怒吳養春,被他扔過去硯臺砸死的,也有說是被他砸了氣死的,也有說沒砸只是氣死的。
總之就是吳孔嘉之父的死亡和他有點關係。
但因此他對吳孔嘉頗為愧疚。
後者從小到大都在他的照顧資助下,不過吳孔嘉對此並不領情,甚至頗有仇恨之心,傳聞在讀書的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