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老五和大黑上前將竹蓆掀開,各抓住白布的兩個角,把屍骨從地窖抬了上來。 屍骨被放置在空地上之後,冰兒將一把紅油紙傘撐開,白若雪便在傘下進行驗骨。 她逐一拿起骨頭,對著從紅油紙傘濾過的陽光檢查,不停地拿起又放下,直到看到頭顱的時候才停住。 白若雪捧著頭顱反覆檢視,隨後說道:“死者的死因,應該就是後腦處受到鈍器的擊打。” 劉恒生好奇地湊過來,問道:“白議官,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他指著頭顱的後腦勺道:“我怎麼沒看到有傷痕?他的頭骨分明是完好的,哪裡有被敲碎?” “這樣子是看不出來的。”白若雪再次把頭顱舉高:“而且後腦勺只是受到了敲擊,並沒有被敲碎。” 她騰出一隻手來,指著後腦處紅色的紋路道:“劉侍郎請看,此處的紅色路微蔭便是死者生前後腦受到敲擊所留下的裂痕。” 劉恒生仔細端詳一番,果真能看到頭骨上留有血蔭裂痕,可走出紅油紙傘後就看不見了。 他重新走到紙傘下方,血蔭裂痕又重新顯現了出來,令他嘖嘖稱奇。 “世間竟有如此蒸骨驗屍之法,真是大開眼界了!”他不禁佩服道:“白議官有如此之能,難怪可以連破多樁要案,連皇上都為之側目!” 白若雪微微一笑道:“劉侍郎過獎了,這個蒸骨驗屍之法可不是我獨創的,而是家父從夢溪丈人處學到的法門。” “夢溪丈人?”劉恒生稍加思考後問道:“難不成是曾提舉司天監、三司使,後出知延州的沈括沈存中?” “不錯,正是他。”白若雪答道:“沈知州因永樂城之戰牽連被貶,晚年移居潤州府,隱居在夢溪園,故而自稱夢溪丈人。他後來著有奇書一部,名為《夢溪筆談》,涵蓋了天文地理、農桑水利等等。恰逢家父當時也在潤州府居住,結識了沈知州,並且有幸觀閱了此書。” 劉恒生道:“《夢溪筆談》我也曾有耳聞,不過在民間流傳甚少,不曾見過。莫非這蒸骨驗屍之法竟出自此書?” “此書中確實有記載‘紅光驗屍’之法。在書中有這麼一個故事,說是某地發生了一樁打人致死的命案,可是當地知縣來到命案現場勘驗屍體的時候,卻怎麼也沒法從死者身上找到傷痕。正當知縣一籌莫展之時,一名老者告訴他只要將死者抬到太陽底下,再在上面撐一把紅油紙傘就能看到傷痕。於是知縣按照老者所授之法一試,果然發現了死者身上的傷痕,便將行兇殺人者判了死罪。”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不過據沈知州後來考證,早在二百多年前的五代時期,曾經有一個叫和凝的人發現陽光透過紅油紙傘後,能夠使得東西變得清晰可辨,他就把這一發現寫在《宮詞》中:天街香滿瑞雲生,紅傘凝空景日明。這句‘紅傘凝空景日明’,就是指必需要在晴天才能在紅油紙傘下顯現之前看不到的東西。和凝後來成為精通刑獄之事的大家,還將古今斷獄、辨雪冤枉等事著《疑獄集》。” 聽完之後,劉恒生道:“也就是說,死者應該是先被人用重物從背後敲擊而亡,然後再被分屍後移至荷花池中拋棄?” “從現在驗骨的情況來看,就是這樣。”白若雪說道:“結合屍體腐爛程度,死者應該死於一年之內。根據我們之前的推斷,既然死者有可能是迎賓館中之人,那麼我們只要核查一年以來迎賓館的人員是否有人失蹤,就能逐漸縮小調查的範圍。” “聶主簿!”劉恒生即刻喊道:“你馬上去把一年以來曾經在班荊、同文兩座迎賓館待過的官吏、僕役花名冊整理出來,交由燕王殿下和白議官過目。記住,不得遺漏任何一個人!” “卑職明白!”聶應宸唯唯諾諾應道:“卑職立刻就去整理!” 劉恒生面帶笑容向趙懷月詢問道:“殿下,聶主簿去整理花名冊需要花費不少時間。微臣在班荊館中準備了一些茶點,殿下不妨移駕前去小憩一會兒,順便看看還有什麼準備不足之處,微臣也好早做準備。” 趙懷月看向白若雪,後者將雙手一問道:“劉侍郎,剛才洗刷屍骨的時候,我們身上沾到了不少屍臭味。館中可有能夠洗漱休整之處?” “有、有!”劉恒生答道:“班荊館每個客房都準備了香露和香胰子,白議官儘管用就是,我之後會命人補上。” 趙懷月敲了敲手中的扇子道:“那就去歇歇腳吧,總好過在這兒站著。蒸骨驗屍既已結束,這裡趕緊收拾乾淨,把死者屍骨重新帶回迎賓館。” 從荷花池那個庭院東北角的走廊一直往北,穿過一扇開啟的拱門,就來到了一個空曠的大院子。 與剛才荷花燦燦、柳樹蔭蔭的燦蔭園所不同,這個院子不僅較小,裡面既沒有種植任何花草樹木,也沒有任何亭臺樓閣、河池湖塘。一眼望去不見遮擋,站在中間能將整個院子的全貌盡收眼底。 “劉侍郎。”白若雪問道:“為何這個院子裡什麼都沒有種,看起來挺悽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