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微山湖到利國監,只有短短一段水路,可是這段路,卻好像是泥沼一般,讓秦牧前進的艱難無比。
因為他從心底裡有點怕去利國監。這份害怕的感覺,是秦牧來到大宋以後從未有過的。如今,他第一次感受到了。
為什麼會害怕?怕陌生的地方嗎?怕遇到歸一道嗎?還是怕利國監那地方大米不好吃?
當然不是,那全是扯淡。
真正讓秦牧害怕的,是他只要到了利國監,那就是一個時代真正的開啟。
秦牧怕自己失敗,怕自己被這份重擔壓垮。
工業時代的開啟,是因為蒸汽機的出現。但是工業時代相對於農業時代真正的碾壓,不是因為有了一個蒸汽機,而是因為有海量的鋼鐵。
秦牧現在已經非常清楚後世的鍊鋼廠如何運作,他也請江廠長給他設計了符合本時空條件的鍊鋼廠。
但是即使精簡再精簡,秦牧發現自己還是面臨無數的問題。
到目前為止,秦牧實際上並沒有啃過真正的硬骨頭。
比如青州石油。打井的核心裝備全是從後世拉來的,而煉油的工藝,只是比後世的土作坊強那麼一點。完全不是二十一世紀石化企業的性質。
這也是和石油工業的特點有關。簡單說,秦牧只是透過分餾法就得到了各種石油產品,即使比不上後世的品質,但是絕對能用。
再說微山湖煤礦。這個煤礦產量有了十倍幾十倍的提升,可是技術含量並沒有本質的提升。
只是因為秦牧從後世拉來了必須的動力來源,極大的擴大了作業面,同時因為電燈的使用,大幅度延長了生產時間。而工人基礎的勞動,還是和原來一樣,彎著腰挖石頭。
真正的有科技含量的本質提升,是沒有的。
正是因為在秦牧的每一個點上,都沒有本質的提升,所以秦牧才一路走的那麼順暢,幾乎是順手拈來一般。
但是這一切是在不斷積累,是一點點的量變,一點一滴的石油,一塊兩塊的煤炭,一斤兩斤的糧食。當積累越來越多的時候,秦牧發現自己已經不得不走到了那扇門的面前。
鐵礦,是這個反應鏈上的最後一個環節,只要把鐵礦石再加入自己的工業圈,那麼工業革命必然到來。
這都不是他可以阻止的。量變必然引起質變。
所以秦牧心裡極為沉重,他怕這塊鐵礦一旦加入他的鏈路,就引發激烈的反應,也許不但不能順利的開啟工業革命,反倒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把自己的一切都打爛了。
鐵,在後世是基本上是不能直接使用的。因為太脆了。可是在這個時空還能湊合的用。
因為本時空的匠人沒有理論上的指導,加上他們工藝的落後,所以從鐵變成鋼,是一個非常艱難的過程。這也就導致了鋼的昂貴稀少——都用來做兵器盔甲了,百姓連一把好的切菜刀都沒有。
所謂“恨鐵不成鋼”,就是這種困難的直觀寫照。
鍊鐵和鍊鋼,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化學反應。
鍊鐵,是還原反應。就是從鐵礦石中把鐵元素分離出來。古人和二十一世紀的人鍊鐵,都是一樣,化學反應不變。
但是因為古人不知道整個反應的化學原理,也就是不知道鐵礦石變成鐵實際發生了什麼變化,導致他們無法得到更好的鐵。
至少他們不知道先把煤炭煉成焦炭。
本時空的人,一直用煤炭來鍊鐵。這樣就導致煉出來的鐵非常脆,基本沒什麼用處——做農具都不行,所以必須把鐵變成鋼。
而秦牧已經採用的焦炭鍊鐵法,就是大幅的降低了鐵水的碳含量,這樣的產品,已經接近於本時空的鋼了,所以才能用來做蒸汽弩、蒸汽機。
但是這東西本質上還是鐵,只不過是更好的鐵而已,如果按照後世的標準,全不算是鋼。
鍊鋼,是氧化反應。要把生鐵中的碳元素除去,達到一個標準,就是含碳量在0.04%——2%。這樣才能算作鋼。
古人當然也想要鋼了,可是他們並不知道鐵元素,也不知道碳元素,所以一切都是依靠工匠摸索出來的技術。
可以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比如炒鋼法。它以生鐵為原料,把生鐵加熱到液態半液態後,利用鼓風中的氧使生鐵脫碳到鋼和熟鐵的成分範圍。冶煉過程中要不斷地炒動金屬。
但是本時空的工匠知道什麼是氧氣嗎?肯定不知道。他們只知道這樣做。至於為什麼這樣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