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可以說,這合宮上下,稱呼陳氏為“雅娘娘”的人,唯有八歲前的南忱一個。
再無旁人。
至於現在小蓬萊的那一位,連陳妃是誰,都“不甚記得”了!
心中再無疑問,沈太后虛了拳頭,第二關節輕輕叩在還伏在自己懷裡的餘綻肩膀上,柔聲斥道:“還不快去洗臉,讓別人看笑話嗎?”
這個叩法,也是沈太后跟小女兒兩個人才知道的親暱手法。
餘綻的眼中忽地又湧上來兩股淚,止也止不住,只好磨磨蹭蹭地起身,不捨地勾了勾沈太后的手,低低地“哦”了一聲,忙閃身去了剛才盥洗的小間。
這個勾手,就是那一叩的回應……
心潮澎湃的沈太后自己低頭擦淚,吩咐椎奴:“先讓人給那孩子找身衣服,省得她坐在那裡動來動去的難受。
“然後叫人來給我淨面。
“你去陪著陳氏,慢慢進來。
“至於皇帝那裡,隨他怎麼樣。我還治不了他了?!”
椎奴連聲答應著,一疊聲地分派了親近的宮女們下去,自己也仔細地擦乾淨了眼淚,迎了出去。
站在隔壁小間裡,聽著外頭大殿正座上從容盥洗的沈太后發出的輕微聲響,餘綻對著自己面前清澈的洗臉水,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多想了。
關於沈太后對她算得上是根本毫無來由的好,她警告自己理智,警告自己一定不能自欺欺人,警告自己無論如何不要多存幻想……
她努力用前一世聽日新耳提面命的那些朝堂手段、帝王心術、博弈布子,來給這一重一重的恩寵,加上濃重的權謀底色。
可是,沒有用。
到了最後,她還是不得不承認,外頭現在坐在上首的,是她的親孃。
從絲絲縷縷、千頭萬緒中,從細枝末節、纖毫幽微處,甚至,從她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乃至於一個用詞中,就已經將她看了個透徹,頂著全天下都無法相信的不可能,毫不猶豫地便認定了,她是她的女兒。
餘綻低著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滴在水面上,一圈又一圈,漣漪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