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看到了就地格殺,我可還看到了另外四個字……”
荀遠悠悠地說著,笑意都淡了許多。
宗悍招手讓人:“去置一桌子飯,旁的算了,苦瓜是必須的。”
“哎哎哎!”荀遠攔阻不及,瞪著他發飆:“你就拿著雞毛當令箭吧!”
宗悍哈哈地笑:“如今那一位可都是郡主了,管你正好。你若是不服,我就讓我那小兒媳婦給她寫信,專門嘮叨嘮叨你這事。你覺得以那一位大夫的本性,她能放過你?”
不知為何,荀遠忽然想起先帝還在世時,自己上島見著那位小公主,被滿殿追著跑的情景,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哼,不就是苦瓜麼……”
“你從那四個字還看出了什麼?”宗悍拿了一塊甜瓜往嘴裡塞。
荀遠也伸手去摸,嘴裡含含糊糊地哼了四個字。
宗悍停了口,大訝,看著他:“必是我聾了!你再說一遍?!”
“滿門抄斬。”荀遠把嘴裡的瓜嚥下去,清清楚楚地說道。
宗悍沉默下去。
荀遠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一笑,三兩口啃完了手裡的瓜,滿手的汁水都抹在宗悍身上,促狹道:
“太后娘娘是大夏第一個遵紀守法的人。所以,不論是就地格殺,還是滿門抄斬,必定是要有證據的。這個話提前傳到咱們手裡,不過是為了怕日後陛下難作。”
“……你說得有理。若是離珠郡主去求情,陛下準還是不準呢?”
宗悍笑著起身,若無其事地把外衫脫了扔到一邊,且請了荀遠去廳裡吃飯。
席間,到底還是重又要了那手令細看一遍,忽然發現了最後一句,情不自禁地揚起了一邊的嘴角,笑了出來。
荀遠愁眉苦臉地吃著生拌苦瓜,見狀湊過來看:“你笑什麼?”
“呃,看著太后娘娘這般模樣,倒比這一位的生母還要操心些。”
宗悍笑著指了那句話給荀遠看:
“離珠與其師兄鍾某極親厚,言聽計從。然鍾某身世模糊,宜詳查。若有所得,即刻回報,不得有誤。”
荀遠哦了一聲,不在意地繼續吃喝。
然而待一個時辰後,他回到自己房裡,卻看著那句話,呵呵輕笑。
漸次變成大笑,接著卻笑出了淚水,最後變成了嗚嗚痛哭:
“陛下啊,老奴見到她了……老奴竟然,見到她了……老奴終於,找到她了!”
而回到自己房中的宗悍,也呵呵輕笑不已。
心腹幕僚看著他一臉欣慰的樣子,不由得輕聲笑問:“東翁心情這樣好,敢是那一位有了什麼喜信傳來?”
宗悍一聲長嘆,感慨道:“天生血脈,不得不服啊!當時錢大省來勸我,我都懶得聽,不過是看著大家祖上的淵源,給他面子。
“可是那一位一開口,就直奔我這心窩子裡來。你聽聽:欠你宗家的是中原百姓,又不是大夏南家。憑什麼南家就該謝你?你又憑的哪門子的本事跟人家鬧脾氣?”
幕僚默然下去,過了一時,方嘆道:“東翁當時不肯告訴我們。但那位公子的氣質,高華無雙,舉世難尋……但這句話……”
“這句話哪裡說錯了呢?當年沈太后一家子戰死在東寧關外,我都不為所動,只為了保住這一座雄關,保住中原百姓。
“說起來,應該是我欠了大夏皇室才對。前頭便為了老戴的事情來尋我的麻煩,本也是應當的。我又有什麼立場拿架子辭官呢?”
宗悍輕輕地說著,目光投向窗外落日。
夏日的夕陽即便只露了一個隱約的金邊在天邊,卻依然能將整個天空燒得如烈火一般!
“東翁……”幕僚愣愣地看著宗悍。
“那張椅子上坐的是什麼人,我宗家從來不在乎。但是,”宗悍悠遠的目光收了回來,眼皮微垂,遮住了瞬間的精光四射,“那必須是個好人。”
幕僚斟酌了半晌用詞,方艱難地輕聲說道:“那個位置上的好人,跟平常的好人,可不一樣啊!”
“我還能不知道這個?”
宗悍哈哈地一笑,長出一口氣,格外舒暢欣慰,“那一位,聰明,能幹,是個,特別合適的好人!”
合適……?
幕僚聽見這個詞,默默思考起來,不再置喙。
看來,自家東翁,已經下定決心,選好了主君!
……
……
六月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