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韓府。
給國公夫人賈氏請安的人群中,始終不見大公子韓橘。
“大郎呢?”滿頭銀髮的賈氏尋找許久,忍不住詢問次子韓梧。
韓梧淡淡地看了賈氏一眼,起身道:“不知。”然後微微欠身拱手當做告辭,大步走了。
賈氏的臉色沉了下來,盯著他的背影許久,方輕輕咬牙,低聲怨道:“他雖不是我親生的,卻自落地就養在我跟前,如何還是養不熟?我不過問一句他哥哥的行蹤,他就這般使臉子給我瞧!”
“夫人……”旁邊侍立的嬤嬤嘆了口氣,提醒道,“二郎請了外差,今日過來是跟您辭行的。”
賈氏一愣:“他父親怎麼沒跟我……”
忽地又閉了嘴。
家中有一個潑婦似的馬姨娘,偏生了個韓震最心愛的幼子韓樞。前年又來了一個天天哭天抹淚的妖精林氏,竟然還被韓震拿了自己的軍功去換了一個宜興縣君回來……
她的丈夫、韓橘韓梧的父親,已經很久很久沒來她的正院了。
“那他剛才也沒說啊!”賈氏轉口繼續埋怨韓梧。
老嬤嬤看著執拗的賈氏,再度嘆氣:“二郎君說到一半,剛說了是要去萊州,地方還沒說,您就問大郎……”
賈氏默然,過了一時,又疑惑起來:“既然他是今日出發,大郎如何會不送兄弟?他說他不知道大郎在何處,豈不是扯謊?”
老嬤嬤語塞。
屋裡一時安靜下去,極是尷尬。
好在這尷尬持續了並沒有多久,外頭便有丫頭笑語:“大少夫人來了?”
“母親還沒用早膳吧?我今兒遲了,可別誤了伺候!”韓橘那位能言善道的給事中之女王氏說笑著快步走了進來。
賈氏眉開眼笑:“大郎媳婦來了?”
王氏進門就行禮,然後快聲快語地笑道:“是!母親今兒氣色好。一早外頭便有事進來找大郎,媳婦只得先伺候了他梳洗。大郎說他趕著先出去辦了正事,然後好回來給二郎送行,所以就讓媳婦趕緊來母親跟前告個罪,他晚間再過來。”
“這就是了。我說大郎不是那孝心的人呢!不會讓我平白擔心。”賈氏這才鬆了口氣,下意識地又傷感起來,拿了手巾擦眼睛:
“說到孝順,韓家這些兒女裡頭,最孝順的就是我那大娘子。可惜被你們父親拿了去搪皇家的怒火,如今天天守著活寡,還要被舅姑拿著規矩禮節折磨,日子艱難……”
王氏第一萬零一次聽婆母嘮叨那個嫁到羅相家的大姑姐,然後第一萬零一次陪著掉眼淚:“可不就是說呢!大郎每每穿新衣,就想起大姐當年親手給他縫製衣服,就又傷心又生氣,常恨自己位卑人輕,沒那個本事把大姐接回家來……”
聽她提到這個,賈氏忙擦了淚,問道:“剛聽說二郎要去萊州,是去做什麼?”
王氏訝然,怎麼二郎那樣周全的人,竟沒來跟老太太辭行?看一眼旁邊那位滿臉不自在的老嬤嬤,瞭然,垂眉回稟道:“媳婦聽大郎說……”
遲疑了一瞬,咬咬唇,低聲道:“二郎嫌棄大郎目光短淺、心胸狹窄,跟國公爺提了分家……”
砰地一聲,賈氏一拳砸在了旁邊的小茶几上,怒氣勃發:“這小奴才!”
“國公爺聽了二郎的話,便不肯再讓二郎襄助大郎,想讓大郎獨力支撐整個韓家的外務……”王氏低低地敘說,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焦急。
韓橘沒有韓梧本事大。
這是全韓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所以一向以來,都是韓梧幫著韓橘出謀劃策。可是往往到了最後,韓橘還有本事把事情搞砸了。最後還是要韓梧悄悄收拾爛攤子。
就為了這個,韓梧從來不怕韓橘。
韓橘也從來只敢在韓震面前跟韓梧打打嘴仗,一旦辦正事時,他執行起韓梧的策劃來,已經半點不敢走樣了。
可是韓梧不幹了,要自立門戶。
韓震竟然許了!
這下子,整個韓家都是韓橘自己的了!
韓橘得意起來。
可王氏卻覺出了其中的不對,所以她才挑了個最合適的時機,來婆母面前拱火:“如今二郎授了萊州地方的團練使,說是那一帶的海邊時常有海盜來往,他去肅清。
“可咱們誰不知道?那是海上那幾個小國的人,窮急了眼去打秋風。官兵們都睜一眼閉一眼而已。他這會子扯著這個虎皮離開,可不就是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