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酒勁兒可不小。”永熹帝指指面前的酒壺,笑道,“朕才喝了半壺,便覺得頭上發暈了。皇后一向不給朕飲這麼大勁兒的酒,今天這是怎麼了?”
“今天是臣妾自己想好生睡一覺。所以吩咐他們去司醞司取了陛下令他們新釀的酒來嚐嚐。”潘皇后仍舊垂著眉,輕輕振袖,親手給永熹帝和自己,再各自滿上了一杯酒。
永熹帝皺了皺眉,咂咂嘴,搖了搖頭:“朕命他們新釀的,乃是橙子果酒,清甜的。這酒後味兒雖然綿長,卻透著一股苦頭兒。這是朕吩咐的酒?不像!”
“橙子果酒,聽說是陛下特意給離珠和太后釀的。臣妾想著就淺淡,所以讓他們拿的別的。”潘皇后舉起杯來,直直地看向永熹帝:“臣妾敬陛下,多年夫妻,全仗著陛下恩情,潘家才有今日。”
今日?今日之——慘?
永熹帝躲開了潘皇后的目光,乾笑了一聲,一口飲盡,胡亂敷衍:“朕再也想不到自己對潘氏的恩寵,反而成了他們的殺身之禍。國丈國舅都是忠義之人,朕心中十分愧悔,也極為痛惜。”
潘皇后定定地看著他,過了許久,唇角綻出一個笑容,燦爛光華:“都是我潘家自找。倒也怨不得旁人。”
說完,竟直接站了起來,躬身衝著永熹帝行了一個鄭重全禮:“陛下,請不要怪臣妾。臣妾之前,實在是太放縱自己,也太倚賴孃家了。家父多次教導,臣妾卻愚頑不靈。如今潘家由此下場,全都是臣妾的錯。”
“梓潼不要胡思亂想了。”永熹帝的臉上露出極度滿意的微醺笑容,想要起身伸手相扶,卻發現手足都有些發軟,索性歪倒在坐榻上,呵呵輕笑起來:“咱們夫妻,還是好的。日後你賢惠些,朕自然不負你,便是。”
“好。”潘皇后站直了身子,看向他,眼中滿溢著鄙夷和憐憫,“陛下醉了,就早些睡吧。臣妾須得給父兄戴孝,不方便。不如送了陛下回寢殿?”
“也,也可……”永熹帝只覺得自己的舌頭都有些不聽使喚,皺了皺眉,躺倒在了榻上。
“杭嬤嬤可在?請送陛下回寢宮。”潘皇后木然地先在旁邊坐了下來。
醜嬤嬤走了進來,歪頭看看已經軟成一攤泥的永熹帝,對著潘皇后端端正正地屈膝拜了下去:“娘娘保重。”
才一說完,目光卻落在了食幾的兩個杯子上,臉色不由得一變,站直了身體,驚愕地看向潘皇后:“娘娘!”
“本宮是他的結髮妻子。即便他殺了我父兄,我還是他的結髮妻子。”潘皇后後背挺直,表情清淡,似乎是在說一件最微不足道的事情。
杭嬤嬤表情複雜,追問:“那太子呢?太子怎麼辦?”
“我這麼辦了,太子就好辦了。”潘皇后輕扯嘴角,“我就不信,有太后坐鎮,又有離珠在側,誰還敢欺負我兒子不成!?”
杭嬤嬤終於明白了過來,一聲長嘆,再拜下去,認真行了禮,站起身來,朗聲吩咐:“來人。陛下醉了,扶陛下回宮。”
兩個小內侍疾步跑了進來,卻發現永熹帝已經“睡”了過去。只得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起來,背在了一個人的身上,然後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杭嬤嬤鄭重地跟潘皇后道別:“娘娘珍重。”
“我猜著,該跟你也說聲珍重吧?”潘皇后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嘴角溢位一絲鮮紅。
杭嬤嬤垂下眼簾,堅定地說了一聲:“是。”
轉身疾步走了出去。
“娘娘……”青諍哭著從後頭轉了出來,抱住了慢慢倒下去的潘皇后。
潘皇后看著她的臉,笑了笑,想要抬手給她擦淚,卻發現自己的手指已經無法抬起。
“青諍啊……靠你了……看好了猛兒……”
“娘娘,您明知道我絕不會離開您一步的……何況,有了我在身邊,多少人就都有了藉口對太子不聞不問了……”青諍悽然一笑,欠身拿過桌上的酒壺,舉起來,把剩下的酒,一滴不剩地,倒進了自己的口中。
……
……
沈沉悠悠醒來。
窗外晨光熹微。
又新坐在她的床前,低著頭垂淚。
“我又沒死,你有什麼好哭的……我記得你從前可不愛哭……”沈沉虛弱地笑著,伸了右手,輕輕地戳了又新一指頭。
又新見她醒了,又驚又喜,忙擦了淚,綻開一個笑:“您醒了?太好了。”忙站起來,先衝外頭揚聲道:“去稟報鍾郎,郡主醒了。”
頓一頓,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