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把外面的人都震住了。一名中年尼姑出現在月洞門口,手執佛珠,嘴裡喁喁念著什麼。
“師父,有人想私闖禁地。”
“可憫,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得饒人者且饒人。”中年尼姑淡淡地看了楊劼一眼,便轉身離去,清淺的眉目安靜無波。
叫可憫的小尼姑合掌,恭謹地應聲“是”。
楊劼看著那身土黃色的袈裟蠕動,風徐徐吹拂,送來一種寺院裡慣有的香氣。那無法疏解的味道,讓他的心沉重起來。
他雙手合十,恭聲朝那背影唸了一句,“打擾了。”
往回走,楊劼一路沉默無語。覃家小少爺也喪失了遊玩的興致,嚷嚷道:“我去跟娘說,我要回家。”話還沒說完,人煙一般地跑遠了。
楊劼生怕小孩子出事,趕緊邊找邊追。他只顧抬眼看前方,沒顧著面前走過的行人,剛跑了一小段路,就跟前面的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那人吃痛,發出“呀”的驚叫,旁邊隨侍的一把將楊劼推倒在地。
“走路瞎了眼,也不看看前面是誰!”
楊劼抬首,一眾人立在他的面前。那幾名隨侍的雖是清一色便裝,但也衣飾齊整,聽聲音能斷定是宮中內監。被撞的公子爺眉端微微蹙著,一色鮮豔的八寶花樣貢緞,可見精良的雲紋,顯得格外華貴富麗。單從這群人的氣焰,不難看出他們的張狂跋扈。
此時一名宮人上來踢了楊劼一腳,喝道:“快給公子磕三個響頭!”
楊劼忍著痛,突然笑道:“路上迎面被撞是常事,何必嬌貴到這地步?”
話裡已隱隱帶了一絲譏誚。
那公子爺聞聲看了過來。
宮人勃然大怒,飛起一腳正要往下踹,被那公子爺猛然喝住。那公子爺彎身攙扶起楊劼,眼睛裡波光流轉,臉上難掩驚喜,“楊劼!”
很久沒人叫過他的真名了,這會兒兀地從陌生人的嘴裡叫出,楊劼頓然變了臉色。
那公子倒爽聲笑起來,竟有女子的清脆,手緊抓著楊劼,似乎不想放開,“我是袁黛兒。”
黛兒
袁黛兒的眼睛晶亮晶亮的,喜悅已無法抑制地從她的唇角溢位。
楊劼終於認出了她,太子行宮噩夢般的遭遇翻江倒海而來,他一言不發,抽身就想走。
袁黛兒攥住楊劼,嘟嘴道:“怎麼又走啊?上回我好容易查到你所在的旅店,聽說你已經離開都城了。這次休想輕易走掉,我救過你,你還沒謝我呢。”
“草民在此多謝三公主殿下。”楊劼滿腦門汗淋淋的,只好敷衍道。
袁黛兒笑容宛然,“走,這裡人多眼雜,咱們進去談。”說完,揚袖示意,隨侍內監立時上前,簇擁著楊劼往裡面走。楊劼無奈轉身,走了一段路,前面竟然是靜心師太的禪房,他在月洞門前停步,無論如何都不肯進去了。
袁黛兒無奈依了他,解釋道:“靜心師太是我母妃,她在這裡出家已經十九年了。”
“是宣平三年的時候……。”楊劼低語。
那年發生的事不止在自己身上,很多人的命運起了變化,那個靜心師太也是其中之一吧?
“是啊,那時我才幾個月大。”袁黛兒面上始終含笑的,“母妃是先朝的菁貴嬪,從入宮一直受皇后壓制,統正爺很可憐她。算是因禍得福吧,宮變後,我母妃是唯一受到特赦的,統正爺允了母妃出家玲瓏寺的請求,把我過繼給了他。”
楊劼恍悟,原來這個三公主不是統正皇帝親生的。但凡這樣年紀的公主理應出嫁了,看她還是清淨自由身,想必那皇帝雖是厚待她,卻無心考慮她的婚姻大事吧。
認識這樣的公主並不見得是件好事,她是熟識裴元皓的,裴元皓又跟楊靖業有往來,一旦讓楊靖業得到他的音訊,往後的日子就難過了。
當下再次福禮,“小的有事要辦,這就告辭。”
袁黛兒唇際的笑意慢慢淡去,一縷失望浮現在臉上,“你住在哪兒?”
楊劼不敢告訴她,低著頭快步走,走到煙香繚繞的寺門,轉身張望了一下,見袁黛兒的人沒有追上來,方才吁了口氣。
回了城東,覃夫人果然對文弱書生毫無興趣,對他淡淡的,除了偶然前來詢問兒子學業,平時很難照面。楊劼的心思重新落在那幅畫像上,心內焦慮,卻又始終找不到好辦法。
這日從覃府回小旅舍,沿路能聽到自己寂寞的步履聲。風起吹過整條小路,伴隨暖洋洋的晴日照耀,他眯著眼,總有恍若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