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的,他來後院幹什麼?
腦子裡短暫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她倉促地福了一禮,就想輕手輕腳從那人眼前溜走。那人則彷彿猜出她的心思,突然開了口:“太守府的夜色不是一般的詭異。”
他的聲音與神情一樣隨意悠閒,咬字很清晰,比南州口音多了點朗潤,“你叫阿梨?”
“是。”
“哪個梨?”
“梨花的梨。”
阿梨緊張起來,垂立著小聲回答。可想而知,從她悄然來至大夫人院門,此人已經在暗處觀察她很久了。
蟲吟唧唧聲下,那人已經站在自己的面前,身上莫名的清香合著淡淡的酒氣順風而來,阿梨的心更是跳得飛快。她勉力不讓自己顫抖著手腳,卻還是感覺那雙深邃的目光凝在她的臉上,正細細地審視著她。
“院子裡頭的是你家少爺?”
“是。”
“他多大?”
“十八歲。”
那人踱了幾步,臉上浮起一層古怪的表情,“奇怪,這種年紀的公子該是出來顯山露水的時候了。酒宴上怎麼不見他?莫非楊太守的大公子是個痴呆的不成?”
“少爺好端端的。他飽讀四書五經,比一般人都有學問!”阿梨聞言,不假思索地替楊劼辯解,聲音也大了。
“好個忠心的丫頭,原來問題出在楊太守身上。”像是嗅到獵物氣息的獵人,他老練地一笑。
阿梨膽子大了起來,毫不客氣地回道:“大人若是沒事,奴婢告退了。”
她唯一的念頭就是,不要與陌生人多言,速速離開這裡。
那人並沒直接示意她離開,抬頭望著耿耿皎月,表情依然平靜淡漠,“那首兒歌唱得不錯。”
阿梨如釋重負,她走得很快。待拐過簷角,回頭見那高大的身影兀自在原地不動,便撒腿跑起來,一口氣跑過荷花池,直到了七夫人的房外。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渾身竟是汗津津的,黏得難受。依稀那人的面貌晃在眼前,透著陰鷙之氣,目光變幻迷離。
“好歹以後不會再見到那個人了。”
黑夜中,她心有餘悸地自言自語道。
相思
三天後,太守府送葬的鼓樂聲響起來。府門外車馬雲集,前來弔唁的客人絡繹不絕。
楊靖業忙著接待客人,管家忙著記錄禮金祭品。
接著,太守府又恢復了平靜。
這是一個下過雨的午後,隔窗傳來七夫人的琴聲。如若往常,七夫人只是稍彈片刻,便要去榻上小睡一會,然而今日猶不停歇的纏綿哀怨。外面的阿梨觸動心思,整個人沉浸在綿綿不盡的相思之中。
琴聲戛然而止,屋子裡傳來七夫人的喚聲,“阿梨,進來。這天氣怎麼儘讓人冒汗?”
阿梨端了水盆,絞了熱面巾上去。七夫人接過,在手中來回揉搓著,突然道:“阿梨,這些天在我這裡,我沒虧待你吧?”
阿梨老實地應了。
“去看看大少爺回來了沒有。”
聞言,阿梨驀然抬起了眼。
七夫人娓娓說道:“大夫人剛出殯,大少爺守了幾天幾夜,咱好歹去安慰安慰不是?雖說咱與阿劼隔著輩分,就怕那些嘴雜的亂說,傳到老爺耳朵裡就變樣了。你先過去看看,要是院子裡沒別的人,咱?*�ァ!?BR》 阿梨覺得七夫人說話在理,便清脆地應了。
暮春的天在午後顯得晴熱,日頭明晃晃地懸著。阿梨走得飛快,剛跨進楊劼院子的大門,不知是緊張還是興奮,前額竟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那個討人厭的美香竟然不在,整個院子寂靜若死。阿梨閃身打簾子進了房間,入眼的輕紗床幔半垂,楊劼就靠在床榻上,只穿件雪白的綢緞深衣,錦繡衾褥的一角散亂在地面上。
多日不見,楊劼的神情落寞,眼裡沉著暗傷,白皙如玉的臉上染上一層晦暗。此時他低垂著頭,眼睛半朦朧半黯淡地望著她。
阿梨心裡沒來由地疼痛,她顫顫地喚了聲“少爺”。
此際相見,恍如隔世。阿梨明明心酸不止,卻如往常一樣笑著。她彎身收拾起散亂的衾褥,露出溫柔的神情,“不在你身邊,這日子真難熬啊。”
她希望少爺也溫柔地告訴她,他也想她。
楊劼一動不動,眼神渙散,神智彷彿飄蕩在不知名處。
阿梨見他不應,心內失望,賭氣地道了一句,“我走了,你是大少爺,不見咱這種小奴婢